面对余生的作态,楚相印非但没有丝毫不悦的神情,反而一如前几次见到余生一样,亲切地上前搀住了余生的双臂,随后更是热切的对余生说道:“老师,好久不见。”
“陛下言重了。”余生缓缓挣脱楚相印的双手,“自当日拜师之起,我就没有尽到为人师应有的责任,所以陛下这一声老师余立冬实在受之有愧。”
楚相印闻言不认可的摇摇头,轻笑道:“老师,此前我曾说过很多次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您教会我要懂得藏拙,所以我当年在汴京的这些年里,自始至终都在履行一个“藏”字,说的严重些,若当时没有您的告诫,或许就没有今日的相印。”
最后,楚相印用那双与摇光太子如出一辙的眼睛,真挚地对余生说道:“相印自幼便没了双亲,是老师一路护佑,才造就了而今的相印,称道您一句再生父母都不为过,更何况只是以师礼待之呢?”
余生满脸苦涩地叹息一声,随后很认真地问了楚相印一个问题。
“陛下觉得,当年陛下能够顺利继承大统,到底是何人之功?”余生问完这个问题后,便坦荡地注视着楚相印,然后就看到楚相印的神情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冽了下来。
“爱卿这是何意?”楚相印松开了握住余生的双手,而后背过身去,问道:“这继承大统本就是我顺理成章之事,我父亲是昔年正德皇帝的嫡长子,也是正德皇帝亲自册立的太子,我本人同样也是我父亲的唯一子嗣,继承皇位本就是我份内的事!”
“若非要论功行赏的话,那这功劳无非就是摄政王在我年幼之时,尽心竭力辅佐我,不让大楚江山因我年幼而动荡,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功过是非。”
说完这段话后,楚相印回过头来,笑着对余生问道:“所以爱卿,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生长舒一口气后,怡然不惧地对楚相印请求道:“还望陛下念在当年摄政王辅政之功,饶恕灵犀殿下这一次!”
楚相印听到这句话后,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
“老师,您此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楚相印的表情很奇怪,“离京十余年,刚一回来就掺和这件事,您知道他们犯的是什么罪吗?”
楚相印越说越是激动,声调也是越来越高,“他们勾结赵简,不仅通敌卖国,而且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意图谋反!光这两条罪就足够把他们的九族犁一遍了!”
“你现在跟我说什么?让我放过
他们?我没有将楚灵犀押入大牢,就已经是很感念昔年摄政王的情分了!”楚相印神情暴怒,好似被触动了逆鳞的恶龙一般。
面对着此刻的楚相印,余生的神色依旧保持着冷静,他紧接着说道:“陛下还请息怒,此事臣也特意调查了一番,赵简做了背君叛国之事,的确死有余辜,但是灵犀殿下及其他官员,或许罪不至死,还望陛下能够放下旧日恩怨,明察此事。”
楚相印此时已经逐渐恢复了冷静,随后他用玩味的笑容面对着余生,很感兴趣似的问道:“听余大人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跟随楚灵犀造反的人中,有您的什么子侄后辈啊?”
余生心下叹息一声,最后还是无奈道:“陛下圣明,在下的确有一位子侄卷入了此事,都怪臣常年在外征战,对于后辈管教不严,最终酿成了如此大祸,还望陛下大人有大量,给年轻人一次重来的机会。”
余生这番话说的很有技术,他相信楚相印早就知道魏念玉与他的关系,索性也干脆不隐藏此次的目的,而且着重点出了“常年在外征战,对后辈管教不严”这点,以此来提醒余生这些年在临海、南部三关还有西北所做出的贡献。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楚相印饶有兴致地看着余生此刻的模样,那双眼睛中的神色也越来越威胁,最后更是听他放声大笑道:“若我不答应呢?”他见余生躲开了自己的目光,便又追问道:“那样的话是不是陈兵在甘溪二州的十万大军就要南下了?”
眼看余生不说话,楚相印更是咄咄逼人的放声大笑,他似乎很开心,笑声久久不歇,直到眼角的泪水都被笑了出来。
“余立冬啊!余立冬!藏了大半辈子了!为何要到如今这个时候才露出獠牙呢?”楚相印指着余生一边笑一边说,“谨言慎行了一辈子了,老了老了,却要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努力吗?”
楚相印状若癫狂,可余生却自始至终都异常平静。
面对着楚相印的质问,他只是冷静地回答道:“而今的大楚朝堂,历经几次动荡,已经经不起任何大风大浪了,你当我是为了私心也好,为了天下也罢。这一次赵简死有余辜,但其他人不能成为你随意丢弃的棋子!”
“虚伪!”楚相印听后,神色更是冷冽,“你口口声声为天下为黎民,不过是为了掩盖想要救下你师妹儿子的真实目的罢了!”
“我还是那句话,陛下怎样理解是陛下的权利。”余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解释道:“但而今的大楚上下,人才青黄不接,党派斗争愈演愈烈,倘若今日将昔年的摄政王旧党全部清除,那么当年摄政王留下的利国利民的旧制,谁来施行?我知道陛下有肃清朝堂之心,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太过急功近利,于国于民,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余生最后的挣扎,倘若楚相印依旧执迷不悟,那么陈兵在甘溪二州的西北军南下也并非不是不可能。但那是余生最不愿看到的,当然了,真到了那种境况的话,楚相印也绝不会再让余生安然活着了。
也不知道适才的暴怒是楚相印的表演,还是他已经逐步平静了下来,只见他低头沉吟了一番后,好像是在心中权衡着利弊。
过了一会儿,楚相印抬起头看向余生,终于做出了让步。
“赵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慑黎民,他非死不可!楚灵犀及其同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就发配边疆,一辈子不得再回中原吧!”楚相印又将目光看向余生,随后看似温和地问询道:“老师,您觉得如何?”
余生知道这已经是楚相印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只要阿念不被处死,日后总有办法将他带回家的。于是也不再得寸进尺,只好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圣明,大楚有陛下在,定会日益昌盛,国泰民安。”
“正事聊完了,也该聊一聊我们之间的私事了。”谁料楚相印紧接着就是话锋一换,气氛顿时便又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