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上前拜了三拜,武襄君颇有些狼狈地道:&ldo;两位真是折煞小的了。&rdo;
我抬起眼望他一望,却见他已经生了一部小胡须,密匝匝环了嘴唇一圈。头戴毡帽,背上背着一柄长刀,刀环在风里琅琅的扣响。
枕壶起身,拉了我退到皇帝身后去。皇帝上前,向武襄君轻轻点头道:&ldo;你很好,晓得报恩。&rdo;又慢慢步向灵柩,伸手扣住棺沿,垂下头,向枕壶道:&ldo;朕如今可没脸见你了。你爹爹出征前说白简夷用不得,我却不信他。朕这样糊涂,却苦了朕的骠骑大将军。&rdo;
枕壶朗朗地道:&ldo;我爹爹是为社稷牺牲,义不容辞,陛下不必自责。&rdo;
皇帝扣着棺沿轻轻摇头道:&ldo;你也不用宽慰朕了……唉,朕做了什么事,朕心里也清楚。改日你便去礼部报道罢,官复原职。&rdo;
武襄君忽道:&ldo;陛下,恐怕不妥。&rdo;
皇帝道:&ldo;何以见得?&rdo;
武襄君道:&ldo;白简夷阴谋害死了沈老将军,沈公子身负父仇,怎能偏安文职?男子汉大丈夫,值此危急之际,于公理应捐躯赴国难,于私则该手刃仇寇,以慰沈将军在天之灵。&rdo;
我闻得此言,心里悚然一惊,情不自禁地瞪了成武襄一眼,他只镇定地望向皇帝。
皇帝沉吟道:&ldo;这话倒是有点道理。&rdo;又看了枕壶一眼,摇头道:&ldo;这孩子也是朕看着长的,诗文倒很拿得出手,若说行军打仗……太难为他了罢?&rdo;
枕壶双手轻轻握了拳,低眉顺眼道:&ldo;全凭陛下吩咐。&rdo;
皇帝笑问:&ldo;阿昙怎么想?&rdo;
我忙不迭道:&ldo;官复原职,官复原职!&rdo;
皇帝微笑道:&ldo;阿昙舍不得郎君呢!&rdo;
成武襄朗朗地道:&ldo;如今霍县那三十万将士,哪一位不是姑娘的郎君呢?沈公子年轻力壮,怎么就不能上阵杀敌了?&rdo;
皇帝挥手道:&ldo;你的心意朕清楚,是很好的。可不仅阿昙舍不下郎君,朕也舍不得老将军这根独苗。此事不用再提。&rdo;
成武襄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闷不做声地盯了枕壶很久。枕壶垂下头,皇帝轻咳一声,和气道:&ldo;武襄君一路行来,风尘劳顿,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枕壶罢,你还是去好好歇息。&rdo;
成武襄深深一揖道:&ldo;微臣遵旨。&rdo;
我和枕壶扶着棺材进了长安城,整座长安披一身缟素,人们手捧着祭品沿街扣头行大礼。枕壶神情十分疲惫,拉着马车缓缓驶进将军府,那位守门的老羽林郎扑上来,老泪纵横,跪地大哭。我忙去扶他起来,道:&ldo;左叔,您也要注意身体。&rdo;
左叔哀哀饮泣,招呼家丁将棺材放在灵前,白色的长幡垂挂下来。他扑倒枕壶脚下,跪地痛哭道:&ldo;公子爷,您可要替老将军报仇!&rdo;
枕壶疲惫而怪异地笑了笑,道:&ldo;陛下叫我官复原职。&rdo;
左叔怔怔道:&ldo;公子爷原来是什么官儿?&rdo;
枕壶冷笑道:&ldo;礼部侍郎。&rdo;
左叔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道:&ldo;都这个时候了,陛下、陛下还是‐‐&rdo;
枕壶垂下头,轻声道:&ldo;好了,别说了。&rdo;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惊涛骇浪,不敢做声。后来长安城里的贵人们纷纷前来拜灵,我经验丰富,游刃有余,将琐事打理得紧紧有条。但心底揣着那个骇人的念想,总是不安宁。本想当夜守灵的时候同枕壶谈一谈,可我太累了,一坐下来,便歪过头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