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的酒席将散之时,风君子却没走。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走进了君子居,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抽烟,一根接一根烟瘾还挺重。张先生见风君子进来,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一脸歉意的想张嘴打招呼,却没说出话。风君子吐了一口烟说道:“张先生你来了,坐。”紫英给风君子倒了一杯茶问道:“下面热闹,你怎么上来了?”风君子:“你们好像忘了一件事,根据芜城的风俗石野家也应该摆酒席请客,为什么不摆,是请不起吗?”我答道:“最近心情不是太好,还是算了吧。”我们都小心翼翼的没有提七心。风君子摇摇头:“这种酒席不是为你摆的,也不是为你的心情摆的,是给父母亲戚师长摆的。过几天你也摆几桌酒席吧,把能请的人都请来。”紫英:“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准备请贴。……还有什么事吗?”紫英已经知道风君子是我的师父,自然也成了她的长辈,他说出来的话轻易不敢违背。风君子:“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办,石野,我这里有三封信,你分别替我送给守正真人、广教寺活佛还有九林禅院的神僧法海,明天就去送。……张先生,另有一件事情想求你帮忙。”张先生见风君子有事求他,赶紧答道:“尽管说,我一定办。”风君子:“听说你和终南派掌门登峰的关系很好,我有一封信麻烦你跑一趟交给终南派。”张先生:“我明日就动身去终南,一定亲手交给登峰掌门。……其他的事,唉!昭亭山一战之后再说罢。”风君子:“韩紫英,也托你一件事。还有一封信,你去送给孤云门掌门绯寒。”紫英:“我一定送到。”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五封信,都装在牛皮纸信封里,三封递给了我,两封分别给了张先生与紫英。最后说道:“石野,什么时候酒席准备好了,别忘了请我。一定要在下个月十三号之前!”今年8月13日,是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风君子与七叶决战的日子。九林禅院就在芜城,风君子逛街拐个弯就能到,然而他不亲自上门却让我送信。法海接到信之后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再度闭关。而法源与法澄则赶到了七心与七夜斗法的淮河岸边,两人夹河对面而坐诵经三天三夜,超渡无辜身亡的十万生灵。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收到了风君子的信,做了与法海一模一样的选择——闭关不出。我将最后一封信送回石柱村给了金爷爷,金爷爷当着我的面打开了信封读了那封信。这信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在他看一眼之后化为飞灰,仍然完好无损。金爷爷又将信折好放回信封小心的收到怀里,开口问我:“原来你是风君子的道法传人?”“是的,他一直不让我说,今天在信里亲口告诉你了?”金爷爷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应该想到了,天下高人除了他,谁还能调教出你这么奇异的弟子?”“我奇怪吗?”金爷爷:“你不觉得自己很特别吗?”“可能吧,但我自己没感觉到。”金爷爷:“你知道他在信中都说了什么吗?”“不知道,我没偷看。”金爷爷:“他托广教寺的活佛以双塔之力镇住九连山与芜城平原的连接之处。托法海以一身定力镇住芜城地脉的地眼前端。托我率正一门弟子在飞尽峰上结成伏魔大阵,镇住九连山。他与七叶要在昭亭山斗法,不想惊动芜城地脉,所以才会有此安排。我问你,青冥镜是不是在他手中?”“是的,七心临终前青冥镜被他拿走了,一直没有还我。”金爷爷:“他既想镇住地脉,又想借地脉之力。这一战,七叶必死无疑。”“您那么肯定吗?”金爷爷:“七叶的修为再高,斗得过华夏九千里山川吗?风君子用此心机已经至极,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就是不知人算天算之间究竟会发生什么?”“以你的修为,也看不透吗?”金爷爷:“只是隐约一丝感应而已,我岂能看破天机,何况我根本就没有看透风君子。”“你说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是什么意思?”金爷爷:“七叶的狠毒之处,不仅在于修为,而在于心机之深。他能看到他人的破绽,也深谙自保伤人之道。当年将韩紫英打落深崖是如此,忘情宫之会胜法海也是如此,以伤为饵反算抱椿老人更是如此,借十万生灵之死去破七情合击心机已用其极。和这种人为敌是可怕的。你认为风君子会象他那么做吗?”“风君子不会像七叶那么做。”金爷爷:“是啊,原本他是不会的,但他今天做了,他的心机比七叶更绝更狠,不再留一点机会、一丝余地。七心之死,对他影响很大啊!”“时至今日我也有点疑惑,风君子与七叶一战,究竟是为大道一战,还是为私情一战?”金爷爷摇头:“七心死后,已经分不清了。风君子已经不再关心胜负高下,只想杀了七叶。……小野,你还记得在善结大会上你自己说过要替和锋受罚吗?”“当然记得,你想怎么罚我?”金爷爷:“七月十五闭门思过,不许离开知味楼一步。你能答应吗?”“我……”金爷爷:“不必吞吞吐吐,是风君子在信里这么说的。”……阴历七月十四这一天,知味楼已经停业,不再对外开放。但这一天知味楼里面还是热热闹闹,它被我自己包了。石柱村石野家大摆宴席宴请亲朋好友,庆祝我高中科技大学。我是多少年来我们村唯一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的孩子,也算村中的喜事。我特意包了两辆客车,一大早就将村中的亲邻接来了。不论平时的关系如何,人家要上门来恭喜我父母总是会欢迎的,令我赶到意外的是金爷爷居然也来了。我本人请的客人不多,包括学校的各位任课老师、张家父女。各位老师与校领导当然坐头桌,两张头桌的另一桌是给长辈坐的,金爷爷与我的父母当然坐另一桌,而风君子居然大模大样的坐在金爷爷身边。知道的人当然了解风君子是不折不扣的长辈,不知道的以为我是给市长公子面子也不说什么。我们村的石村长也挤到这桌来坐了。唐老头没有坐老师那一桌,而是坐在金爷爷的另一边,一向肆言无忌的他今天规规矩矩,老老实实陪着笑一直给金爷爷倒酒。气氛非常热烈,我们家祖上多少代也没有过这么长脸的场面,父母是老实人只知道不住地劝酒劝菜,不会说太多的话。倒是柳菲儿在酒席上张罗了不少事,她毕竟是班主任,我又是这个班的状元,她出面多一点别人也能理解。酒席是中午十一点半开始的,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钟。之所以安排在白天是为了方便村民来回,四点半的时候客人几乎都走了,石柱村的村民仍然由两辆大客车送回去。我父母跟车回家了,金爷爷也告辞离去,却没有与村民一道。柳菲儿喝多了,我送她回家休息,韩紫英告诉知味楼所有员工停业放假两天。当我回到知味楼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等我,张枝还在,紫英、柳依依没走,知味楼里还多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是一位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子,黑色长发挽了一个很古典的发髻,赤着一双白玉也似的足踝,却一尘不染。她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短杖,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云中仙子,正是忘情宫云门弟子云中仙。“云中仙,你怎么来了?”云中仙:“公子招我来此,说是有事交代。他在君子居中等我们,师兄,我们一起上去吧。”我与云中仙一起走进君子居,风君子端着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饮,已经喝的醉熏熏的,见我们进来也不抬头:“云中仙,你把门关好。……石野,你站到我的身后来,你是我的门下大弟子,今天你就站在我旁边听着,不许说话也不许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