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桥说的种种细节,眉飞色舞,仿佛他就在现场,是衙门门口的那面鼓一样。龙桥说完,感叹道:“这下马家可热闹了,衙门的人一看那么多姑娘跪在门口喊冤,头都大了。立刻派人去找马家的人,虽然马家的人来势汹汹,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啊,而且字字泣血……”姜云心听得非常认真,偶尔扒一口饭,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龙桥说:“虽然马家家大业大,但是谁叫马修能以前作孽太多呢,有这批人一带头,竟然又出来不少曾经被他欺负过的苦主。都是姑娘家,其实很不容易的,抛头露面说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占着礼,对自己的名声也是伤害。”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就算女儿家是被侵害逼迫的那个,也会被人说不清白,不贞不洁,没有人在意她是受害者。所以她们敢站出来,没人怀疑她们是无中生有,谁会拿自己的清白名声无中生有。龙桥说完,众人三三两两讨论起来。方明宴是所有人中的例外。他是贵公子,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一般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但是他又讲究一个平易近人,所以都是和大家一起吃,当然刑狱司的伙食很好,一起吃也不委屈了他。姜云心开始还以为,跟大领导一起吃饭,会不会小心翼翼,吃得大气儿都不敢喘呢。万万没想到,伙房里每一顿饭的气氛都很欢快,大家说着吃着,吃着说着,虽然方明宴从来不参与八卦聊天,但是从来不制止,也不会露出不悦的表情。偶尔听着好玩的地方,还跟着笑一笑。观察了两回之后,姜云心也就放心了。刑狱司的这位大领导,还是很有与民同乐的精神的。姜云心听得很是感慨,听完之后,总结说:“干得漂亮。”马修能这种人,死了也不配有一个好名声。众人也点头觉得姜云心说得对。但是很奇怪。龙桥说:“马家纵容儿子为非作歹,这次事情闹大了,甚至惊动了朝廷,估计皇上都会过问。”虽然马修能已死,不能问责。可是皇帝一问,必然牵连马家。你一个朝廷官员,纵容儿子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就是给朝廷抹黑,所以皇帝一定会表明自己的态度,给那些受到侵害的人一个交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姜云心很满意。龙桥说完,自己也觉得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女子突然如此有勇气。这种事情,大部分时候,都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姜云心微微一笑。龙桥看见了这个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低声道:“不会和你有关系吧。”姑娘伟岸如山“怎么会呢。”姜云心无辜地眨眨眼:“我这两天可是连门都没有出啊。”似乎是这么回事,但是龙桥可不是天真淳朴好骗的。他说:“有些事情,是不用亲自出面的。”比如大人,大人干的事儿多了去了,有几件是亲自干的?虽然姜云心不比大人,但好歹也是个小姐,也有朋友兄弟,帮忙干活儿的人还是有的吧。龙桥目光灼灼突然转向荆风华。荆风华坦然和他对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关心,没兴趣。然后荆风华说:“我吃完了,我想走了。”龙桥很佩服,虽然这两个从书院刚出来的学生,好像是两个新人。但是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相当老道的。比如脸皮之厚,说瞎话之顺溜,一点都不像是新人,简直可以和他们这些老油条相媲美。然后方明宴也吃完了,走的时候路过姜云心身边,说了一句:“吃完到我书房来一下。”姜云心也吃得差不多了,应了一声,起身就跟了出去。进了书房,关上门,方明宴抬了抬下巴。坐。姜云心在对面坐下。“大人。”姜云心坐得笔直,乖顺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方明宴第一次注意到姜云心的时候,姜云心那真是特别的乖顺,说话都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不过时间长了她就原形毕露了,除了仵作手艺确实好,其他都是假象。方明宴已经没有幻想了,他清了清嗓子:“马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姜云心想了想:“怎么说呢,其实我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还挺谦虚的啊,方明宴匪夷所思看姜云心一样。你觉得我是要夸你吗?姜云心并不想让方明宴夸她,但是她确实是个谦虚的人。姜云心说:“很简单的,我让风华去找她们,然后问她们,是不是要咽下这口气。”荆风华回来告诉姜云心,其实很心酸。谁愿意忍,但是怎么办?胳膊拧不过大腿,马修能虽然死了,可谁能斗得过马家?姜云心说:“我只告诉她们两件事情。第一,给她们必胜的信心。如果她们能站出来指控马修能,只要人多,造出足够声势,记得说话的时候,多带上朝廷皇家,公道人心,就一定能赢,因为我相信朝廷不会袖手旁观,不会让马家这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马修能做的坏事,攒得恶名,朝廷为什么要帮着背黑锅,皇帝也不愿意啊,马家还没有如此权势。方明宴点了点头,姜云心倒是对局面把控得很精准。特别是对马家在朝中地位的估算,这不是平民百姓能够计划的。“第二,解除她们的后顾之忧。”姜云心道:“女子受辱却不敢告,无外乎怕告了之后,自身名节受损,叫人指指点点。”这一点,姜云心没有别的法子,就是给钱。姜云心承诺这些女子,此事之后,给钱让她们远走他乡,重新开始。有了赢的希望,没了后顾之忧,谁又愿意忍气吞声。姜云心说完,定定看着方明宴。“大人,你说这事情,我做得对吗?”方明宴第一时间想说真是胡闹,但是这话没出口,又觉得仔细想想,姜云心做的真没错。马修能这事情是民不告官不究,可当真不告,就不该查吗?面对姜云心坦荡荡的目光,方明宴突然觉得有些羞愧。除非出了大案,刑狱司不会管这种浪荡公子,可明知道有人受害,却又不管,这事情无论怎么说,都理不直气不壮。简直是人品和人品,高下立判。方明宴望着突然比他高大许多的姜云心,定了定神。“小姜。”方明宴说:“你是不是没把自己当刑狱司的人?”姜云心愕然:“没有啊。”怎么会呢,方明宴何出此言,听起来竟然有一点……委屈?方明宴正色道:“若是没有,为何此时不与我们商量。刑狱司那么多人,难道都帮不上忙?”姜云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万万没想到,方明宴竟然是这个意思。方明宴为了进一步表示自己的诚意,起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个小袋子,丢给姜云心。哐当一声,差一点把桌子砸出一个洞来。姜云心疑惑地拿起来,这叫一个沉甸甸啊。她将小袋子打开一点一看,闪瞎眼,是一袋子银子。因为自己做得好?所以发奖金?姜云心愕然看着方明宴:“大人,这是……”方明宴道:“这件事情,你们花了不少钱吧?”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人家事情已经办完了,现在说啥都是假大空,只有钱能暖人心。方明宴道:“我不是瞧不起姜家,但是你一个月能有多少月钱?能这么贴补吗?”姜云心正要说没事儿,虽然她现在确实不富裕,但是荆风华有钱。方明宴又道:“荆风华确实有钱,当亲兄弟明算账,总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