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任他拉着,开阳心不在焉地边走边哼唱着她拿手的老生调,全然不知走在她前头的斩擎天,为何会警戒地绷紧了肩头,而在她身后,又是弥漫着何等诡异的气息。回到房里的她,开心地点着斩擎天交给她的银票,小心收妥后,她便大刺刺地坐在窗畔,跷着二郎腿继续哼哼唱唱。「过来,我替妳梳梳发。」斩擎天瞪看着她仪容不整的模样,在发觉窗外远处仍有不少人躲着时,他索性关上窗扇杜绝所有视线,然后将她拉到凉椅上一块坐着。躺在他掌心里的青丝,在发梳梳拢而过时,闪烁着美丽的亮泽,坐在她身畔的斩擎天忍不住在想,若是她能扮成个女子的模样,而不是这等的伪老头样,那将会是何种风情?「我不在的这两日,妳与多少人对弈?」「十来个吧。」突如其来的手劲,令开阳忍不住大皱其眉,「啊,会痛。」放轻手中的力道后,斩擎天沉默地梳着她的发,在她摇头晃脑地又唱起老生调时,他定看着她的侧脸,忽然不想知道,那些人在与她弈棋时,究竟是看人抑看棋?而他们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像此刻的他这般吗?「妳要不要先回有间客栈?」现下他已经很后悔带着她出门来了,就算是她会被东翁那票人给带坏成个老头子,也总好过让她这般在外头冒些不必要的风险。她扬高柳眉,「为何?」「……近来妳气色不是很好,我怕妳会累着。」万一路上遇着的其它人,也像打一开始就识人不清的他一样,都偏好这款男人婆口味怎么办?「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开阳朗声笑着,颇为粗鲁地拍着他的肩头,「放心吧,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窝藏着满心暗鬼却说不出口的斩擎天,沉着声,心虚地将目光定在她的发上,怎么也没法一如往常地好好正视着她的眼眸。这才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开阳,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庞,万分好奇地瞧着他面上千变万化的模样。「你是不是在想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事,所以才会让你的眉头皱成这德行?」「不,我只是……」他忽地顿了一下,转首看向外头不若片刻即按着她的肩头交代,「妳等我一会儿。」特地跑来东院赶走旗下不识相弟子的天机,在斩擎天臭着一张脸走出来时,不疾不徐地抬起两掌向他示诚。「这两日来,我门下的弟子,可是连碰也没碰着她半分。」斩擎天不满得很,「那些想吞了她下腹的眼神又该怎么算?」瞧瞧他们,如同豺狼虎豹似的,口水都快淌下来了。天机听了两眉一挑,玩味地直搓着下巴。「哟,咱们的盟主大人有点变了。」真难得他这回的报应居然这么合他的意,他向来对于女人这玩意儿,不是能避则避的吗?他面色微诽,「少啰唆。」「好,那就不啰唆。」天机扬手指向他的身后,「接下来那些一直想爬进我家墙内的不速之客,就有劳盟主大人您自个儿去打发吧。」斩擎天迅即回过首,在一批刻意蒙着脸的不速之客已跃过院墙时,赶着回去救人的他,忍不住边跑边回头抱怨。「亏你往常还一直夸口你家的墙筑得够高!」「谁教你带来的贵客魅力那么大?」怪谁呀?谁像他一样只要高度一超过房顶,他就惧高爬不上去?这种墙也只能用来防他这款有缺陷的高手而已。为争取时间,直接破窗而入的斩擎天,自厢房里拐带着不明就里的开阳冲出门后,他定定地站在院中,两眼直视者大批来者与江湖中人不同的特异步伐,而后他错愕地看了怀中的开阳一眼,再看向那一个个以黑巾掩面的来者。军人?「他们是谁?」开阳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天机……新收的室外弟子。」他清清嗓子,随口绉了个名目,「他们慕名而来,想与我切磋一下武艺。」「那我需要按照惯例躲一躲吗?」平常不都是他扮他的大侠,她躲起来当她的无用小百姓吗,他怎还不放手?压根不希望开阳会因此而受伤,斩擎天下意识地转首看向站在远处的天机,希望他能伸出援手提供蔽护;岂料天机竟扮出一脸垂涎不已的模样,刻意朝他们敞开双臂,摆出一副欢迎开阳送上门来的等待貌。登时改弦易辙的斩擎天,想也不想地一把拉过开阳,才不愿将她往狼口送。「这回不必,妳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成了。」哼,想分杯羹?不怕被剁手指那就过来报名。「好……」斩擎天一手捉紧开阳的腰际,在十多名不速之客纷纷亮出了统一的刀械,群起朝他们冲来时,脚下踩着家传的迷踪步法,带着开阳在人群间一个晃过一个,并在来到每一个黑衣人面前时扬手顺道为他们点穴。「缩头。」一心二用的斩擎天,在一掌劈昏了其中一人时,不忘警告身旁的同伴。聆听着他的指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开阳才缩起了颈子,一记白灿灿的刀光下一刻即自她的顶上闪过,她紧张地深吸了口气,十指忍不住紧紧捉住他的衣袖不放。「弯腰。」斩擎天在她弯下腰后,转过身子来到她的另一边牵稳她的手,并没把非江湖中人给看在眼里的他,一脚踢走埋伏在她身后的一人,慢条斯理地再次下令。「笑。」「啊?」她当下愣住。「照做就是。」他没给讨价还价的余地。「噢……」开阳满心不解地冲着他呆呆傻笑。「转身。」盟主大人再度下达指一丁,「再笑,笑得妩媚一点。」奉命照办的开阳,在笑了好一阵子,两颊都快笑僵了,而他却迟迟不说下一个新的指示,院里所有人也因此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有志一同地全盯着她瞧时,忍不住出声问。「呃……盟主大人?」现下这是什么状况?稍稍抚平了心火,也满足了满脑子的想象后,情绪终于获得抒解的斩擎天松开她的手,一纵身,随即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地,一鼓作气将在场犹站着的人全都以一掌快速摆平,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虔心瞻仰烈日去,而后,他再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回看呆了的开阳的身边。「瞧妳流了一身汗。」他以指将她的发丝拨至耳后,「先回房里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待会就来。」「小的遵旨……」压根就没看清方才发生了哈事的她,觉得有些眼花地直搔发。从头到尾都作壁上观,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需要出手帮忙的天机,在斩擎天走向这边来时,爱笑不笑地瞧着他那一脸不自在的模样。「这表情的意思是……佛日,不可说?」真难得这个一板一眼的家伙也会有春天。「我的私事你少管,快去把那些你新增的室外弟子处理掉吧。」很努力想在他面前隐藏心事的斩擎天,掩饰性地别过脸。天机不满地直在嘴边咕哝,「我哪时曾收过什么室外弟子?」真是,每回都要拖他下水。斩擎天瞥他一眼,「不都叫你别啰峻了?」「老斩,那个叫开阳的,她的棋艺不像是普通人。」天机在他满心困窘只想逃回房里去时,成功地以一句话就唤回他的脚步。打从他远离朝政来到这山里开设起武棋院以来,能够在棋盘上对他让子,又在暗地里为他做足面子,刻意铺好了后路不让他输得太难看之人,也就唯有那位摆明了将斩家盟主给迷得晕陶陶的老姑娘一人莫属了;他甚至开始在想,他是否该把他院上的招牌给拆下来对她以一不尊敬。斩擎天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在他面上并未盛着太多意外。「有多不普通?」看出端倪的天机,话中有话地道。「你家的侯爷大人若是与她对弈,恐怕也只有认输的份。」下棋亦如为官,既要懂得做人的道理,又得眼观八方未雨绸缪,而最是困难的,并不是求之不得的天分,而是一颗坚定不受动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