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崇光攥了攥手,垂首上前,待到了那光亮之处,才轻一抬头,那一盏豆大的油灯前端坐着的人正是何晏,锋锐英挺,眉宇凛冽。田崇光不自觉俯下身,&ldo;大人…&rdo;何晏见田崇光如此,霍然起身,上前来扶,&ldo;田大人实在客气…&rdo;田崇光一时间百感交集,声色竟有些哽咽,&ldo;崇光未成想有生之年还能同大人共同议事…&rdo;何晏失笑道:&ldo;我哪里还是什么大人,田大人却是太过高抬在下了。&rdo;田崇光自觉失态,静了片刻,又意味深长的道一句,&ldo;斐清斐大人,现在可是官居兵部主事,前途不可估量…&rdo;彼此相视一笑,何晏微微抬眉,&ldo;我虽也很想见见这个人,可眼下,还不是时候。&rdo;田崇光道:&ldo;我同这人相处也有几日,调来兵部,的确可惜了他一手的好文章。&rdo;何晏道:&ldo;想来你也该费了一些周折罢。&rdo;田崇光道:&ldo;眼下兵部基本由我一手掌控,安插此人,却也不太麻烦,等到大人顶替斐清这人的名分重返朝廷的时候,皇上便也不至于太难做。&rdo;顿了顿,又道:&ldo;眼下唯有韬光养晦,只等那…兵不刃血。&rdo;顺顺提一壶热茶而来,注入茶盏的水流声,自寂夜里格外清晰。田崇光盯着那青瓷盏,轻叹口气,&ldo;幸而之前同大人一起征战的林总督还在,如若不然,可实在是无人可用。&rdo;何晏抬头,面儿上给烛火镀了一层狞黄,&ldo;付雪川该是还在。&rdo;田崇高有些傻眼,&ldo;…还在,眼下已官居内阁大学士。&rdo;何晏轻描淡写,&ldo;改日将他叫过来便可。&rdo;田崇光张了嘴,又闭上。面儿上掩不住的恐惧。这付雪川本是当年少数敢同何晏叫板的铮铮傲骨,自何晏倒台之后,此人也因此而官运恒通,一年内竟进了内阁。便是想破了头,这人也不该同何晏有瓜葛。何晏见田崇光僵一张脸,自然知道其心中所虑,便笑道:&ldo;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这付雪川自一开始就为我控,我也总得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rdo;&ldo;作出那副样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rdo;田崇光低垂着眼,手心寒湿。何晏继续道:&ldo;赵逸可还在吏部?&rdo;田崇高擦一把额上细汗,&ldo;现在已是官至吏部侍郎。&rdo;何晏笑道:&ldo;这些人,都还用的上。&rdo;田崇光静了片刻,又禁不住问道:&ldo;这些人竟也是何党…之前实在是没看出来…&rdo;何晏道:&ldo;这朝廷上又有哪个官员能干净的了,一但尝了甜头,任谁也清廉不起来。&rdo;屋外风声大作,吹的门板作响。屋檐上的积了一冬的陈冰终于摇摇欲坠,自高处跌落,密密麻麻的落了一地的碎冰。两个人闭口不言,皆循声而去,顺顺见状忙推门儿出去观摩,待在外头问清楚了,又折回来,&ldo;不过是块高处的冰给风吹落了。&rdo;田崇光心头微沉,继续道:&ldo;本来想着借由林昌请饷一事挪用京师,可皇上却小心的很,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rdo;何晏听着外头落冰的声音,沉默良久。眼睛黑黝黝的,藏着深不可测的光,&ldo;这有何难,运银每次用五千京师,待这五千人都到了北疆,再叫林昌将这五千人都换成自己人,如此反复几次,掏空京城半数驻军后再换个统兵,如此偷梁换柱,京师也便成了自己的兵,省得日后又要千里迢迢的从边城调人。&rdo;‐‐春深薄雾,露湿花钿。御书房外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喜连闻声便探了头,循声望去。青灰的石板路尽头转出来的,不过也是个太监,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章,正朝正殿而来。外头日光正盛,映着厚重的宫殿,流光熠熠,一派生机。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人缝了一只大红的风筝,飘浮入云,越过深宫侯院,自由自在。细不可闻的叹息自耳边响起,喜连讷讷的缩了脖子,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死气沉沉的内殿里,皇帝的脸是病态的白,眼下正提了笔,目光落在门口,眼瞅着那太监将新的奏章捧进来,又重新垂眼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