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宇在楼上看书,书是钟老爷子拿给韩景宇的,都是那种内容晦涩的藏书,韩景宇不跟钟蔚出门的时候,都是在楼上看书。钟源也是习惯了的。餐桌上的菜还没上齐,钟源就上了楼去叫韩景宇。韩景宇在老爷子的书房里,坐着老爷子的位子翻阅那厚书,钟源小时候老爷子也叫他看,只是那个时候他都不听话的很,老爷子的藏书,他。看着就撕了不少,气的钟蔚为这件事把他从小骂到大。钟源是习惯了的,比起那些厚重的书籍,老爷子干瘪的几句骂人的词儿都显得十分动听,那都是年过半百的人喜欢看的书,又长又绕,韩景宇顺着老爷子的心意看这些书,却也是看不进去的。钟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韩景宇撑着额头打盹儿的一幕。钟家的家教很严,钟老爷子在别的方面看着不怎么管钟源,但生活方面管的很紧,这事儿到钟源成年离家了才缓解了一些,现在韩景宇入了钟家,清早的就被钟老爷子叫人喊醒了,规规矩矩的吃早饭,而后在书房里看书。韩景宇在这书房里坐了一上午了,这书他只算看了个大概,这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小楷叫他看了眼睛都酸涩的很。钟源推开门,敲门叫韩景宇,“吃饭。”韩景宇抬眼看他。眼里都泛红,实在是看的都困倦了。钟源心里软乎乎的,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背转过身去。等菜上齐了的时候,韩景宇才从楼上下来,他在楼上洗了把脸,下来看到桌上还有一人在等他吃饭的模样,一愣。再看到那人是谁,一下子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钟源知道韩景宇对刘爻肯定是有点印象的,也就没当做事。倒是刘爻的反应在钟源的意料之外——刘爻压着筷子看着韩景宇,一双眼里难得的焕发出一点神采。“是你。”韩景宇看着刘爻,眉头跟着蹙起来。刘爻今天本来就是专程来找韩景宇的,“是我。”钟源等他们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才想到给两人介绍,他先是给韩景宇介绍刘爻,“这是我发小儿,刘爻。”钟源这么说的时候,刘爻的一双眼还是落在韩景宇身上。钟源又向刘爻介绍韩景宇,“这是韩景宇。”钟源也只能说这一句。刘爻将筷子放下,伸手到韩景宇面前,“你好。”韩景宇拉开椅子坐下来,看到伸到面前来的手,迟疑了一会才跟着伸出手。刘爻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两人碰了一下手指就放开了。韩景宇对刘爻印象真的是不大好,但他看刘爻跟钟源走得近,也自知没有什么身份立场去说什么。刘爻却也不避嫌,他见韩景宇在吃饭,用筷子给韩景宇夹了菜。韩景宇看到伸到碗里来的筷子,抬头看到刘爻的笑颜,碗里的饭就吃不进去了。钟源知道韩景宇的毛病,人家没碰的东西,摆到他面前他也不吃。刘爻可不知道韩景宇还有这毛病,他就等着韩景宇反应。韩景宇从刘爻往他碗里夹了东西之后就没动筷了,钟源看不下去了,叫厨房里的人又给韩景宇换了碗饭。韩景宇这才开始吃。刘爻跟着默不作声的吃了几口,到中途的时候,韩景宇站了起来,钟源看他碗里的饭菜没动几口,“怎么回事?”韩景宇说,“我吃饱了。”钟源拧着眉,“你这才吃了多大一点。”韩景宇就强调那一句话,“我已经吃饱了。”钟源知道韩景宇的胃病,见他吃那么少口气一下子强硬了,“再吃几口。”“我不想吃了。”“赵妈再给他添碗饭。”钟源的话根本不容人拒绝。韩景宇知道应对钟源的办法,他来了上海之后,饮食各方面的差异让他吃的越来越少,只有钟老爷子再三叮咛之后他才会勉强再多吃几口,而钟源这么说,他就像没听到似的就要往楼上走。韩景宇总能惹钟源生气,就像这个时候。但嘴是韩景宇的,钟源还能掰开给他灌进去不成?见到韩景宇上楼了,钟源也没有办法。赵妈问,“还要添饭吗?”钟源还没说话,身边的刘爻忽然开口了,“添碗饭吧,我等会给他送上去。”钟源听到刘爻的话只拧眉。怎么看着,刘爻像是很熟悉韩景宇似的?但钟源这几日确实是在躲韩景宇,下意识的躲着韩景宇,虽然知道让刘爻送上去不合适,但钟源还是没有拒绝。韩景宇上楼后,刘爻也只吃了几口。赵妈添了一碗饭端出来,旁边用几个小碟子装的菜,是还没用过的。刘爻把东西接过来。钟源心里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就看着刘爻端着东西上了楼。刘爻敲门,韩景宇只当是赵妈,因为他吃的太少了的缘故,钟老爷子早就吩咐了厨房里的人,每天除了准备一日三餐,还要再准备另一份,而那一份,就是做好了给韩景宇送上楼来的。门口敲门声一直在响,韩景宇头也不抬,“进来,门没关。”刘爻端着东西走到韩景宇身边,韩景宇看了一上午,也只才看了那薄薄的几页,装好的饭菜放到书桌旁边,而那个送饭上来的人,却和平时不一样,一直站在书桌边儿没动。韩景宇终于觉察出不对劲儿,一抬头就撞上刘爻那一张几乎贴近他额头的脸。“你——!”刘爻弯唇笑了,在韩景宇的戒备中直起了身子。“我上来给你送饭。”刘爻这么解释自己上来的原因。韩景宇没说话。刘爻也一副没有要离开的打算。韩景宇终于忍不住了,说,“好了,东西我会吃的,谢谢。”意思是想刘爻赶紧离开。刘爻装作听不懂话中意思的样子,“你嘴上这么说的可不行,我既然把东西送上来了,当然要看着你吃完。”坐在椅子上的韩景宇被刘爻居高临下的看着,抿着嘴唇没有一丝怯态。刘爻就真的站在书桌旁边了。“我说了东西我会自己吃。”韩景宇盯着刘爻。刘爻一只手压在桌子上,“那吃吧,你吃完了我再走。”韩景宇咬牙,刘爻笑了声。“难道你要我喂你?”刘爻的话中,可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韩景宇正是因为知道他的为人,才会在现在如此忌惮他。刘爻这个人,你摸不清他的底细,你也说不清他什么时候会冷不丁的咬你一口。刘爻真的把筷子拿起来了,他也做出一副要喂韩景宇吃饭的模样。“不用了,我自己来。”韩景宇说。没想到刘爻却是挑起眉,嘴唇掀开一条弧度来,“现在不行了。”乐趣刘爻兴起的是逗弄的心思,他却不知道韩景宇已经不是他所知晓的那个处处存有顾虑的韩景宇,几乎在他刚一靠近的时候,韩景宇就侧头避让开了,刘爻去捉韩景宇的下巴,韩景宇就坐着定定的看他。韩景宇唇色薄淡,因为刚才吃了东西,一张脸上才勉强有了些血色。韩景宇说,“松手。”刘爻像是没听到一样。韩景宇却不再说第二遍,直接将刘爻的手打掉。刘爻又要伸手去捉,却见韩景宇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气势与他记忆中的那人截然相反。刘爻记得他,对他的印象也一直都是那个跟在邬兆翎身后沉默的少年,现在这样的尖锐,倒叫他起了更多的兴致。韩景宇早就将他忘掉了,也是,在那样场合里,每个人的脸都沉浸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他早就在一离开就迫不及待的想全部忘掉,这些面孔,他一张都不想记住。刘爻定定的看着他。韩景宇好似和多年前的影子重合。敏感,固执,对谁都带着戒备和敌视。说实话刘爻很佩服韩景宇,他善于看透人心,却看不准没有生命的牌,韩景宇对每一张牌都看的清明,却看不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