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琅此刻就像埋在温暖的水里,只露出半截脑袋,鼻尖以下的地方都浸泡着对方干净的气息,暖融融的。
明明夏季很热,两人肢体相触时隐隐冒汗,刑琅却紧握着他的手,巴不得他一直这么抱下去,融化在他温热的怀抱里。
说来也怪,简峋就像个定心石,让他原先惊惧乱蹦的心脏平缓了下来,然后稳稳地落回到了原位。
急促的喘息慢慢消失,刑琅鼻息间残留着细喘,晕乎乎的。
“为什么怕黑?”简峋道。
刑琅的脸已经丢完了,嗫嚅道:“以前……被关过。”
简峋:“关过?”
“家里有个地下室,我只要不听话,老头就把我关进去。”刑琅:“……关上一两天是常态。”
简峋:“吃饭和睡觉呢?”
刑琅:“……也关着,红姐给我送饭。红姐就是我保姆。”
简峋犹豫道:“你母亲……?”
“我妈走得早,难产死的,我没见过她面。”刑琅:“红姐是我最亲的人了。”现在还要多加几个人,尤其是身后这个人,刑琅没敢说。
简峋沉默了。
说到这里,刑琅自己也有些恍惚。
刑宗源骨子里极为严厉封建,有刑恒和刑鎏朝时比较年轻,有刑琅的时候正处于中年事业上升期,没什么时间管刑琅,把他丢给张华红带。
刑恒是第一任妻子生的,那时家里穷,女人出轨包船工跑到南半球,再也没有回来过,刑宗源便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刑鎏朝和刑琅的妈。
刑恒对他不冷不淡还能理解,刑琅一直想不明白,刑鎏朝跟他同父同母属于亲兄弟,为什么从小就看他不顺眼,每次都是一副阴阳怪气找茬的模样。
想来想去,可能因为刑鎏朝小时候是跟在刑恒屁股后面长大的,突然降生的刑琅对他们来说就像个异类,加之年龄差距也不是一两岁,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刑宗源不算好父亲,刑琅自认也不是个好儿子。
两个人在家里基本零交流,刑琅记忆里最多的相处模式就是被训诫、被惩罚,他早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捅事篓子,刑宗源没耐心管教他,两句训不出效果,抬手一耳光将他的“硬骨头”敲得粉碎,转而捏泥重造般将他的骨头重新拼起来,试图用父亲的威严将他拼成一个听话的、不胡乱惹是生非的好儿子,甚至拿捏着他怕黑的弱点,将他关进地下室。
刑琅第一次被关是在四岁,因为用石子砸破了隔壁班级小孩的头。
刑宗源那段时间焦头烂额的事太多,获知消息后勃然大怒,一脚踹他进地下室,不让张华红给他吃饭。
张华红苦苦哀求刑宗源,说“小琅怕黑”、“小琅胆子小”,刑宗源脸色铁青地怒斥“男孩子怕什么黑?这么惯着他,这辈子都长不大!”
小孩子呜呜哇哇凄惨的哭叫声隔着厚实的门板钻出,持续不断,尖利难听……直到彻底没了声响。
再次出来的小刑琅,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被张华红抱起后,瞬间发出“啊“的刺耳尖叫,一个劲地推她,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张华红吓得急忙给他顺背,直到小孩憋出一股闷喘,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大……大个子是坏蛋……”小孩子哆哆嗦嗦地抓住她的袖子,漂亮的脸蛋泪水模糊,“他说……他说你不是妈妈……你是姨姨!”
小刑琅一直以为陪着自己的张华红是妈妈,每天“红姨”长“红姨”短,又喜欢跟在大小孩后面找人玩。
幼儿园里的大个子小孩被他弄烦了,直接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姨姨不是妈妈”。
【“你都叫她红姨了,她怎么会是你妈妈?我妈说她是你的保姆,你没有妈妈!”】
张华红瞬间脸色发白。小刑琅一直以为“红姨”只是类似“妈妈”的称呼,别人让他叫“红姨”,他就乖乖叫“红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