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再思索一下的,邱居新提起笔,手一颤那浓墨便晕开到了雪白的宣纸上,若是再思索一下…又怎得会落到这种地步。
说到头来,这人世间的苦楚伤悲,谁又不是在自作自受了。
所以郑居和叫他们两个下山去采办的时候,邱居新第一时间是想要婉拒的。
谁料大师兄一如既往面上带笑,柔声劝他,“我不知你们之间又有了什么事,可若是日日不见面,又怎么能解开这个结?”
我倒是想日日见面,邱居新心里苦笑,他不与我见面,我又能如何?
但脸上他还是那副模样,嘴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于是便到了这里,邱居新望着他前面快步走着,只想找个地方甩开自己的师兄,心里泛上一阵钝痛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现在正好是五六月交界,没什么节日,山下也是一番平静普通的模样来。邱居新加紧脚步跟着他的师兄,而蔡居诚慌慌忙忙往前走,还差点撞到一些来来往往的农人小贩。
那些人莫名其妙挨了一下,本想张口就骂,结果还被后头的另一个冰块般的道长瞪了好几眼。现如今名门大派也要仗势欺人了,真是有苦说不出。
邱居新叹气,蔡居诚明显是不想来,可是当初郑居和去问他的时候据说他一口答应了,邱居新还抱了些希望觉得蔡居诚可能会有话和他说,现在看来,纯粹多想。
他们这次下来是要去采买些纸墨,前面两步便是他们常常去的那些店,买完了他们就可以脱离这种无话可说,无事可做的困境了,还不如早早上山,邱居新想,至少在山上,他不必担心蔡居诚不小心撞了个扫地僧。
可是邱居新看蔡居诚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被什么牵着一般只顾往前走,这才拉了拉他的衣袖。
蔡居诚转过头来,一副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模样,“放手。”他说,以往的话还要再骂上两句,现如今却多一个词都不愿意说了。
“师兄,”邱居新即便是感觉到那口血都要漫到喉咙上来了,对他的师兄说话却还是恭敬温柔的,“我们就在这买,买完早早上山,好吗?”
“随便。”蔡居诚把目光转开,片刻后才又看着他,“你在这买,我…去前面看看。”
“师兄,”邱居新原本抓在他的衣角的手一下子捏住了他的腕子,用力之大让蔡居诚皱了皱眉,“不要…这样。”
蔡居诚心说我到底怎样了,与你同下个山罢了,管东管西,麻烦得很。片刻他在甩脱邱居新的时候又忽然意识到邱居新是以为他要逃走,顿时气不从一处来,“我不跑!”他在街上与人拉拉扯扯还要说出这种话来,本身就极不好意思,不禁压低了声音,“孩子都要给你生了,还跑个什么!”
邱居新心下一震,忙补上一句,“嗯,师兄万万不可乱走。”
管他有没有,先能留住人才是最好的。
蔡居诚就差对着他的脸唾上一口,这般自信,他本来绝不想跑,现在却生出了一种还不如一走了之的感觉来。
不过走确实是走不了的,若是他不见了一时半晌,邱居新说不定要翻过整个地界来找人,“那你松手,”他试图掰开邱居新的手指,“我就去前面,你买完了来寻我。”
“师兄…”邱居新不知如何表示自己万分不情愿的心情,话说的少了连想说的都说不出口,只好继续僵持着。
蔡居诚看旁边已经有人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对面的那条木头还不知在脑子里演什么大戏,只得妥协了下去,“那…我先陪你去,”他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们再去逛逛。”
“嗯。”
邱居新发出赞同的声音。
他就应该知道的,蔡居诚是什么人,无论是武当山还是点香阁,无论在哪处都是随心所欲,不顾他人感受的主,他凭什么现如今对自己的师兄有了信心,就因为他们那些风流往事吗?邱居新简直想自己给自己个斩无极。
蔡居诚跑了,他与人谈数量价格的时候,一转眼影子都没了。
邱居新这么多年来未生过什么大气,现如今却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几乎要当场毙命,他不顾后头伙计的吆喝,一甩袍子便出去追人,恨不得在房间里就御鹤而行,势必要逮住自己的师兄不可。
这么些日子来他刚刚想要接受他这颗真心永得不到回报的事实,心说至少能得了蔡居诚一生相伴左右,退而求其次也算是美事。
结果今日蔡居诚便影子都没了,他连后悔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
邱居新飞身而出,急急忙忙,从人群里细细搜寻着蔡居诚的身影。街上人多,他又怕蔡居诚未能走远,也不敢出声惊走了他的师兄。他在那市集上寻了好些时候,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发现,邱居新觉得体内真气流动越发混乱,习武多年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邱居新忍不住苦笑,蔡居诚说过他投胎来大概就是自己的一劫,殊不知到底谁会是谁的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