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你又何须用这点银钱侮辱女儿。”媚生并不去接,渐渐收了声,坐在那里,默默垂泪,梨花一支春带雨,好不娇怜。却暗戳戳给啊雾使了个眼色。
啊雾福至心灵,忽而上前抢了那纹银,不忿道:“姑娘,缘何不要,要不是夫人扣了你不菲的嫁妆,又缘何至此。你身子骨弱,没点银钱抓药,如何熬过今年。”
媚生泪落的更急了,哽咽不能言,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啊雾便一脸焦急的架了人,往人群外挤,边走边道:“姑娘你醒醒,你又如何受得了这气,我们先归家去。”
她脚步匆匆,转眼便出了文户巷,只留下身后怜惜的人群,纷纷声讨这恶毒继母。
拐过几条街,靠在肩上的媚生便醒了。她一脸狡黠的笑,刚刚的哀伤绝望早没了影儿,欢欣道:“啊雾,你今日真是开了窍!”
两人正喜滋滋的摸银子,忽而见巷口立了个男子,青竹般挺拔,一身疏离之意,转过头来,语调有些冷:“林媚生,你便如此缺银钱?我裴家可是亏待了你?”
媚生愣了一瞬,倒没想到他来的如此快,上前拽了他的袖子,一张小脸儿换了愁容:“我自然缺钱,马上要秋闱了,夫君这来回路费、上下打点,可不是一半个钱,娘也年纪大了,如何能让她再操劳。”
她拿出一锭纹银,颠颠的捧至裴衍面前:“这去应天府雇车吃住,咱打二两银子,另带二两打点应酬,剩下的一两,给母亲日用,也不用早出晚归了,你看,这次可是帮了咱的大忙。”
她掰着指头,一两一两的打算着用途,一脸的欣慰,倒是让裴衍语噎了。
他原先听林媚生又去林家门前要钱,以为她这是穷困日子过不下去,又要闹一场没脸。却从来没想过,她会如此打算。
他面上柔和了几分,道:“银钱的事,无需你多虑,我自会打算。”
“不成,夫君你要用功读书,切不可为了银钱分心,我如今有了挣钱的手艺,日后养你可好。”
她攥着剩下的一瓶花露,有些洋洋的自得,那明媚的眼,晃的裴衍又是一阵失声,半响才道:“先回家吧。”
媚生脆生生应了,忽而脚一坡,咬了唇道:“夫君,脚歪了,走不得。”
啊雾也适时摆手:“我可背不动,这闹了一场,力气都没了。”
裴衍无奈,站了一瞬,还是在媚生身前蹲下了身。
媚生跳上她的背,一双细胳膊绕上了他的颈,软乎乎的小脸儿便蹭了过来,蹭的裴衍僵硬着背,顺势便要将她抛下去,警告道:“别动!”
媚生便安分下来,盯着他轮廓鲜明的侧脸出了神,半晌感叹道:“夫君你真好看,我如何都看不够!”
裴衍又是一顿,被那灼灼的眼神逼红了耳根。
他为人果决,又言语明锐,向来都是让别人下不来台,可自从遇见了这姑娘,没话的确成了他!
默默走了一程,他忽而问了句:“为了这五两银子,便值得你如此不要脸面?”
只是等了半响,也未闻回应,脖颈间倏尔一凉,转头却见背上的姑娘落了泪。
媚生触到他的目光,垂下眼皮,闷闷道:“父亲生前,我也是骄纵着长大的,那时也是极爱脸面。”
她顿了顿,忽而抬手摸了把泪,又换了笑颜,故作轻快道:“无妨的,脸面算什么,又不能吃,还不如换几两银子,给我夫君铺路。”
她说完脸埋在了裴衍颈间,做忧伤状,其实心里自得的很,这落魄千金,一心为夫,逆境里顽强成长的形象,简直被自己演活了!!
她正得意,忽觉身子一颠,被裴衍抛了一下,听他嗤笑:“你原先也不要脸!”
这这真是忍不了!媚生瞪圆了眼,气鼓鼓的戳他:“我原先怎么不要脸面了,可不能乱说!”
裴衍被那小指勾的颈间酥麻,清冷的眸瞥了她一眼,唬的背上的姑娘没了动作,只一脸憋闷的瞪他。
他转过脸,不动声色的勾了唇。
两人归了家,媚生将完好的几瓶花露归置好,第二日天未亮便去了城郊的寒山寺,那里桃花正艳,蔷薇与紫茉莉也开的热闹。
又是连着十几日,她一遍遍蒸叠试色,淘澄出了纯净艳丽的桃花脂,这淘澄剩下的,便做成略次些的石榴红,降低了价格,卖去市访。
只这桃花脂却有些发愁,贵人聚居区又如何能摆设摊点,便是想进香粉铺子,也一时没有门路。
好在啊雾在访市打出了些名堂,石榴红卖的好,薄利多销,倒也赚了几两银子。
这日裴衍归了家,便见媚生坐在天井里,正一文一文的数钱,见了他,便扬起脸,甜丝丝的喊“夫君”。
又道:“这大半个月卖了好些石榴红,足足赚了八百六十七文,照这样下去,想来夫君明年春闱的钱也有了。”
她说完将钱袋子一敛,又来晃裴衍的袖子:“夫君,你看我近来如此辛苦,后日便是七夕,你带我去看花灯可好。”
裴衍将袖子一点点抽出来,只道:“无暇”,说完看见那双满含期待杏眼一下暗了下去,犹豫了一瞬,搪塞道:“后日看境况吧。”
待七夕那日,他早已将这句话抛至了脑后,不妨归家时,看见媚生俏生生立在门边,海棠烟罗衫,银丝暗花百褶裙,整个人像初生的朝阳,娇媚一笑,便照亮了整个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