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生愣了一下,没作声,转身回了屋。
九月二十九,乃是扬州的女儿节,到了晚间,便升起了万盏天灯,繁星点点,璀璨异常。
媚生带了白纱锥帽,与阿培挤在人群里看杂耍。
这一世被困在宫里许久,今日才又切实感受到了这市井热闹,她东瞧瞧西看看,一时将烦心事都抛了去。
正给阿培买糖人,付了钱,转头却见小小人儿已没了踪影。
她手中糖人顷刻落地,四周转了一圈,试探着喊阿培的名字。
那几声呼喊淹没在嘈杂的人群里,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媚生着了慌,推开人群要往前去寻,冷不防与迎面来的男子撞了满怀。
仓皇抬起头,便撞进了李珏那双幽深的眼。他微皱了眉,有些不悦:“怎得如此冒失,若换了别的男子,你也这样撞上来?简直”
“阿培,阿培不见了!”媚生急急打断他的话,拽着他的衣摆,露出恳求之色:“陛爷,您帮帮我,命人寻他一寻啊!”
李珏将她的手攥在掌心,换了肃穆面容,沉吟道:“近来扬州不太平,出了好几起拐卖案件,手段也是残忍,有那不听话的孩子,入了人贩子的手,打杀了的也不在少数。阿培,朕担心”
他话还没说完,媚生已是腿软了,带了哭腔央求:“爷快去找啊,这天下还有您找不到的?!”
李珏将她揽在怀里,转身对福全道:“去,让御林军先去寻,扬州官府再走一遭,封了城,一户户的查!”
转而又将人揽的更紧了些,低低安抚:“别怕,爷在。”
媚生一颗心稍定,将将站稳,见福全小跑着过来,凑近了道:“爷,刚刚有信传来,说是广福巷一男子带了个哭闹的孩子,有些可疑,只事出突然,苏家小公子的画像也无,还得苏姑娘去确认一番”
媚生不待他说完,便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往广福巷跑。
李珏无法,只得小心翼翼护住了,跟着进了广福巷。
巷子里暗沉沉,微弱的街灯下躺了个醉汉,一手拿了酒坛子,一手拽了个垂髫小儿,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给爷老实点,爷兴许还能给你寻个好人家,要是再闹,咱便一刀子结果了,也不用等买主了,直接扔去乱坟岗!”
小阿培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看见这无赖手里明晃晃的刀子,吓的抽噎声都悉数忍住了,只抖着肩膀,往角落里缩了缩。
媚生借着暗沉的光,看清那孩子的脸后,手指轻颤,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
这细微的脚步声惊动了巷子里的人,那汉子站起身,将阿培困在身前,喊了一声:“谁?”
“我是这小儿的阿姐,愿用百金赎这孩子,且万不会报官,怎样,这笔买卖可还划算?”
媚生面上镇定,声音里的颤音却漏出一丝慌乱,说完转头拽住李珏衣角,哀哀道:“陛下,百金,我要百金!”
李珏转头瞧了一眼福全,不多时,便有下人递上了钱袋子。
他将那银钱在手中掂了掂,一步步往巷内走,挺拔的身形掩不住凌厉气势,让巷内的人起了惧意,虚张声势道:“别过来,把钱放下!”
李珏微弯了腰,将钱袋子放在了青石板上,道:“尽管拿去,我等只求孩子平安。”
醉汉提防的看了下四周,瞅准了身后的退路,准备拿了钱,将小儿往前一推,便折身而退。
他揪着阿培的衣领,打起十二分的警觉,慢慢靠近那钱袋,冷不防,手下一松,那孩子泥鳅一般,已是挣脱了去,跌跌撞撞往姐姐怀里跑。
醉汉着了恼,一着急,便亮出了明晃晃的尖刀,三两步跨过去,要用刀尖挑那孩子后衣领。
从媚生的角度看,那晃晃尖刀对准了阿培后背,随手一挥便能要了他的命。她再来不及多想,身子一晃,便要扑过去。
却被斜刺里的一只手拽住了,将她往后一拖,撞在了沁凉的石墙上。
等她再去看,李珏已飞身扑了过去,将阿培小小一团护在了怀里,那刀尖顺着的他的后衣,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鲜红的血顷刻便浸湿了他月白衣衫。
有呼啸的利箭疾驰而来,射中了醉汉的小腿,强大的惯力将人狠狠摔在了墙角,暗沉的巷子里,已是围满了□□手。
“你”媚生指尖沾了猩红的血,俯下身,看李珏苍白的脸,许多话堵在喉头,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无妨,往后,阿生在意的人,朕替你护好了。”他瞧出她脸上的疼惜,扯了扯嘴角,无声笑起来。
媚生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去碰触那血淋淋的伤口,看着几个急急奔来的御医替李珏止了血,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刚要起身,却被那人攥住了不撒手,只得随了他的轿子而去。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暗巷一下子空了,那小腿中了箭的醉汉刚刚还瘫软在街角,见人走了,也顾不得疼痛,匍匐着爬了过来,扯着福全的衣角咚咚叩头。
“福大总管,小的小的一时失了手,伤了陛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青缎软靴伸了过来,用绣了暗纹的脚尖垫在了他的额下,略尖细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林参军崩磕了,杂家保你无碍,指不定还要升官了,升大官!”
林参军仓皇抬头,见福大总管说的恳切,完全不像开玩笑,竟一时反应不过来了,这伤了陛下,不诛九族,还要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