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严格说起来,董滟并不是非要让莫语冰替她弄到这个地址,闯荡黑-道这么久,她董滟向来不愁探子,如果真的下决心寻找叶炳,也不一定找不到,可她就是要莫语冰来造这个孽,她自己的爱情早就完了,莫语冰怎么能比她美满?
这时,墨镜男子在门口咳嗽一声,走了进来,“老大,那位老板刚才来了电话,说希望更改交易时间。”
“为什么?”董滟左耳进右耳出地问。
墨镜男子将声音放到最低,“他说最近耿贵对他盯得很紧,至于我们这边……部署得也不是很周密,怕是已经走漏了风声,搞不好耿贵会从中作梗……”
“那就改时间吧。”董滟折好手里的便条,草草放进衣袋里。
“改到什么时候,请老大定夺。”
“就明晚。”董滟望着窗外,浮华霓虹如无根的海市蜃楼,“交易由你和语冰全权处理,明晚我要去一趟邻城。”
“老大,万万不可!”墨镜男子双手抱拳,“这次的交易非同小可,什么事都等到走完货以后再说吧……如果你想杀了姓叶的,大可以让弟兄们去办,绝对干净利落,一滴血都不剩。”
旁边的莫语冰突然难听地短笑了一声,无怪乎董滟需要女部下,男人们哪里会懂,其实董滟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叶炳的性命,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手将他了结,也不枉她恨他一场。
“紧张什么。”董滟挑起眼睛笑了,“你和语冰一直都是我最器重的人,大大小小的交易都是你们经手,这次又有什么不同?”
她转向莫语冰,“交易完成后,我也从邻城回来了,语冰,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自由身,你可以跟着那个小警察远走高飞,当然,如果他还肯要你的话,如果他不舍得把你送进监狱的话。”
说完她大笑特笑,直笑得泪如雨下。莫语冰虚脱地走出董滟的办公室,在门槛那里停了停,“董滟,听我一句,不要杀叶炳,你不知道,他这些年一直都是独身,过得冷冷清清,他是对不住你,可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
“闭嘴!”董滟美丽却枯槁的一张脸登时扭成一团,她暴跳如雷,抄起桌边的花瓶就朝莫语冰掼去,莫语冰是她手把手铸造的一柄利器,现在终于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她的死穴,她嘶喊道,“你给我滚!我不信你,我今生谁也不会再相信!”
莫语冰跨过了门槛,花瓶的碎片铺展在身后,像是从她身上剥落,她的一颗心也碎成了齑粉,茫茫散在风里,好一个玉石俱焚。
郑煦不会原谅她了,她将他最敬爱的叶叔叔送上了末路,哪怕这样的结局是叶炳所渴望的,也丝毫不能挽回她的罪孽。
据说,董滟去邻城找叶炳之前,曾经跟聂琼有过一次长谈。
聂琼应邀来到董滟房里的时候,着实不知道董滟用意何在。她们早已不是年轻时的好姐妹,可以一起挽手逛街,分享所有流转的心事。在应酬场上,她们无数次端着晶润的高脚杯,彼此说着含沙射影的体面话。
但这天,董滟却好像充满了对聂琼掏心掏肺的欲望,其直接原因或许是刚刚吸入了大量毒品,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幻觉,以为时光倒流,她和聂琼还并肩坐在当年的钢琴旁,互相攀比着四手连弹。
聂琼弹得总是不如她好,开玩笑地威胁她,“你要是不让着我点,我就把你那些秘密都说出去!”
董滟从来不担心聂琼把任何事说出去,她们曾是那么好,天真地信任着对方。即使后来董滟发誓再也不信任谁,可到了今天,她还是再度对聂琼敞开了心胸。她刚吸过毒,整个人像是一具过度兴奋的尸体,不断摇首摆尾,神神叨叨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和聂琼早已不复往日,但唯独聂琼才明白她的过往,明白她被剜走的一颗心是如何溃烂成空。
聂琼坐在董滟房里,一边听她口齿不清地追忆人生,一边抽掉了整盒香烟。烟雾中满满的悼亡气味也勾起了聂琼自身的伤痛,她在极限时起身告辞了。董滟瘫在沙发上一个劲地癫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把交货时间和刺杀计划全部告诉了聂琼。
当晚,聂琼回家见到丈夫,本以为能够轻轻松松将这件事说出,但最后思虑再三,还是将它压进了心底。凭着青春时知交一场,她就不能在董滟背后捅刀。眼看着董滟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她没办法救下她,已经够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