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这位阮先生,聂琼说他是心台制药的老总,是大客户,的确,挺括体面的西装衬得他气度相当不凡,可是微皱的衬衫与黯然失色的鞋面好像不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商人该呈现的失态,他的西装袖口有一只扣上了扣子,另一只却松散地敞着,袖扣已经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由此可见,他在这种细事上似乎比较大意,又或许,那只是出于心情低落而造成的疏忽?
想到这里,吴若初走近一些问,“阮先生,你要找的人是谁?也许我记性比较好,能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来过。”
阮慎谦还未开口,聂琼就主动答疑解惑,“阮先生要找的是一个叫阮伊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年来过我们事务所,小曹都在电脑上查了好半天了……”
“和我一样姓阮,伊是单人旁……加一个尹字。”阮慎谦并没有离开那扇电闪雷鸣的窗,甚至稍稍倾身,更加靠近那些纵横惊骇的声光,“我希望能找到她……这样的天气,她会害怕。”
“阮伊……”这名字吴若初有几分印象,阮这个姓氏首先就有点特别,更何况那个女孩子的委托好像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吴若初脑中渐渐浮现出当时的情状,那还是自己刚来事务所上班不久,一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女孩拿着一张聂琼的名片来访,看样子只是个学生,也不知是从哪里搞来了聂琼的名片,便贸贸然登门了。
女孩手上甚至没有足够的钱可以付委托金,聂琼本想将她回绝掉,但没过多久,她又有了一些钱,好歹是支付了定金,她要找的人可说是与众不同,因为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她冲吴若初笑笑,颊边有婉转的梨涡,齐耳的短发略显松乱,“我从小是个孤儿,我想找我的亲生父母,想知道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不要我。”
吴若初觉得有些难办,“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和任何信息吗?”
阮伊的答案自然是一无所知,但她说出了自己曾呆过的孤儿院的名字。
“你为什么想找亲生父母?这么多年了,跟他们相认,真的还有意义吗?如果我们帮你找到了他们,你有什么故事想要告诉他们?”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很好奇他们是怎样的人。”阮伊收起梨涡,“我想知道,如果他们没有遗弃我,如果我没有和我养父一起生活,我会过什么样的人生。”
回想起这句话,吴若初心念一动,对窗边的阮慎谦说,“你是她的养父?”
雷声隆隆,刺目的白光如刀刃滑过,削在阮慎谦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不知是错觉抑或闪电的作用,他的鬓角好像有星星点点的白色,他已经不那么年轻了。面对着吴若初的问题,他久久不语。
半晌,他才望着窗外说出一句,“已经不是了。”
阮伊七岁初遇阮慎谦,那时她还不叫阮伊,只是个刚从孤儿院逃出来的无名女孩。
在阮伊懵懂的认知中,孤儿院原本是个挺好的大集体,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黑暗的地狱。
她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孤儿院每隔两天就会给孩子们各煮一个鸡蛋吃,还有喝了会长得更高的袋装牛奶,倒在孩子们的搪瓷杯子里,有些孩子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冒着浪费粮食的风险偷偷把鸡蛋捣碎在牛奶里,看看会发生什么奇妙的化学效应,可最终的结果显然不太合人胃口。
每当这个时候,孤儿院里的阿姨们只会头疼地用筷子轻敲一下熊孩子的手,并不会对他们破口大骂河东狮吼,阿姨们总是叨念着,“谁家的孩子没有胡闹的时候,他们没了爸爸妈妈,本来就够可怜了,谁又忍心再责怪他们?”
听阿姨们说,婴儿时期的阮伊是被一对老夫妇抱到孤儿院来的,她似乎才降生没多久,小得像一颗皱巴巴的白菜,老夫妇把她交接给孤儿院,就风一般地消失了,阮伊被院长婆婆抱在怀里,用奶粉和小米粥喂养着。
院长婆婆是个好人,善待甚至溺爱着孤儿院里的每一个孩子,令他们不觉身世之苦,即使市里的拨款有时会延误或不足,院长婆婆哪怕自己掏腰包也不会让孩子们饿着一点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