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无父何怙(四)
这宫室繁复雷同,布局又暗合卦阵,朱夫人追没两步便跟丢了郎主,反与赶来的葛小娘子迎面撞上。
阿娘!葛小娘子脱口喊她,又被朱夫人瞪得改口,师师父,义父呢?
朱夫人不动声色地牵着女儿往回走,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问她:那药可妥当?
师父放心,必是万无一失!葛小娘子红着脸补充道,那些仆婢都是受过师父恩惠的人,只验酒食,旁的不管,我便将药抹在盏底
朱夫人听了却无喜色,怏怏道:到底是昏招,便只求没叫郎主发觉你我做蠢事便罢了,这宴席散得太快些
葛小娘子却得意道:师父放心,那药性你也清楚,沾上一些些便是神仙难耐,何况有酒催发?我仔细留心了,方才义父被那小病秧子气得不轻,曾满饮一杯!
朱夫人似惊似喜,忍羞追问道:当真?
葛小娘子怪模怪样地虚虚作揖,笑嘻嘻与她耳语:岂能有假,只盼母亲春宵勉力、一举得男
呸!死丫头!朱夫人忍笑低骂她,也顾不上怪她错了称谓。
她二人急急折返小瑶台,去寻仆婢领路。
所谓静室,除却一道小门,四壁都是粗糙石板,用金墨镌刻着小篆经文,悬顶平整,绘有纹样古朴的阵图,其间大小明珠星罗棋布,意代穹苍。
喻俏被小女童领进门,望着四角夜明珠的冷光,幽幽打了个寒噤也不知谢濯那厮是什么盘算,这静室里光照不进、风吹不入,死气沉沉连烛火都没一盏,在这里空待一夜,岂非要命?
领路的两个小女童,为她在案桌前铺好厚厚毛毡软垫,正要退下。喻俏立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婆娑。
小女童都是自小入山修道的,久在趾宫,与成瑾多少有些情分。此时见她咳得厉害,皆慌得手足无措,一个圆脸儿的好意问她:女郎你要饮热茶汤吗?
喻俏连连摆手,她眼神扫过案桌边法器堆,瞧见一把鎏花嵌宝的镇邪剑,心中有了计较,可怜巴巴求道:小道长若肯发善心,还请帮我个忙,替我将一样要紧物件送给我阿耶。
两个小女童互相望一眼,眼中都露怯,推脱道:好叫女郎知道,郎主的起居,不归我们管,我们实在不清楚
谁布置的郎主屋室,你们一问便知,送样东西有什么为难?喻俏见她们犹豫,笑着撒娇道:只是递送东西,那是我亲阿耶,不会怪罪的!小道长,小师姐,帮帮忙呀~
成瑾病容憔悴,瓷娃娃一般,两个小女童经不起她磨,勉强应了,女郎快把东西给我们,自当送到的。这毛毡铺得宽大,捱不住时就略睡一睡
喻俏却不打算在这里过夜,她摸上那把镇邪剑,仓啷一声拔剑出鞘。
女郎!两个小女童误解她要自戕,惊得上前抱住她手臂。
喻俏笑道:镇邪法器,没开锋的,两位小道长不要惊慌。
那圆脸的小女童先醒悟过来,将头摆得像拨浪鼓,颤声道:漏夜时分,带兵器去见郎主,那也是不合规矩的
喻俏点点头扔了剑,留下那花里胡哨的剑鞘,商量道:不敢为难两位小师姐,那,一柄鞘总不算什么吧?
这两个小女童犯了难,她们连番拒绝,女郎却始终温和有礼,小孩儿心性单纯哪经得住这样温柔一刀的磋磨?两个小人儿于心不忍,愧怍胜过理智,稀里糊涂就点点头,胡乱答应了这坏心眼的女郎。
喻俏送走两个小女孩儿,耐心在静室里熬了一刻钟,果然有人前来开门接引她。
她心中得意,正要端腔作态,却在瞧见那两个满头珠翠的女婢的脸孔时喷笑出声。
女郎要笑,便留在这里慢慢笑吧。斫剑冷着脸,转身要走。
别别好斫剑,是我笑错了。喻俏连忙敛容跟上,肃容诚恳道,我哪有恶意?能投生做女子,那是天赐大运道!
成琴闻之一抖,战战兢兢地问:我们已经重新投生了?郎君不是说这里是幻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