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茶壶、茶杯、公道杯放在茶海上,用开水里外烫了一遍,他解释说这叫“白鹤沐浴”(温杯)。然后用茶匙将铁观音茶拨入茶壶里,这是“乌龙入宫”(落茶),接下来是“悬壶高冲”(冲茶),向茶壶里注入开水直至满溢为止。再用壶盖拨去表面泡沫,将壶盖盖上,用开水冲洗壶身,最后抓起茶壶左右晃动,使茶汤均匀,这也有讲究,叫做“春风拂面”(刮沫)。然后将茶依次巡回注入茶杯,茶道里称“关公巡城”(倒茶),倒到最浓部分,要一点一点地滴到各杯,达到浓淡一致,这也有一个好听的名称,唤作“韩信点兵”(点茶)。倒完茶后王悍东把茶杯端起来放在鼻子下轻嗅天然的茶香,他解释说:这是“赏色嗅香”(嗅香)。然后他浅尝辄止地喝了一小口茶,完成了茶道的最后程序“品啜甘霖”(品茶)。王悍东先嗅其香,后尝其味,边啜边嗅,浅杯细饮。徐沈平醉眼蒙眬地看着王悍东的茶道表演,这没有提起他多大的兴趣。自打饭局结束琼花走后,他心里总是躁动不安,是醉酒还是醉人,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古人说:谁能解忧?唯有杜康。他眼下是:谁解杜康?唯有颜丽了。他用手机拨通了颜丽的手机,手机里传来了颜丽睡意蒙眬的声音:“谁呀?”酒精的害处实在太大,徐沈平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磁性,显得中气不足:“是我,徐沈平。我现在在松鹤楼东边一家茶楼的二楼,你马上过来。”没等颜丽回话,他就把电话挂了。十分钟后颜丽赶到了茶楼。由于来不及化妆,颜丽看上去已经没有往日里的那般风采,皮肤有点泛黄而且显得松弛。原来的披肩长发,因为赶时间来不及打理,就临时扎了个马尾辫,这下她脸部太圆的缺点就暴露无遗了。幸好徐沈平此时大脑不太做主,没在意颜丽外表变化,没有做什么深究。王悍东见颜丽进来,殷勤地在茶海上添上一只茶杯,将茶壶里的茶汁轮流循环倒入三个杯中,又表演了一通“关公巡城”和“韩信点兵”。颜丽在风月场所混久了,此时看了王悍东的表演,不由得扑哧一笑。王悍东正在表演的得意之时,听见了颜丽的笑声,忙抬头问:“难道我说得不对?”颜丽说:“你说的倒是没有什么大错,我只是觉得你的声音怪里怪气的。”王悍东自我解嘲地说:“让你见笑了。中午我和徐主任一高兴,酒稍微喝过量了一点,所以我的舌头不太愿意听我的使唤。”徐沈平没有在意王悍东和颜丽的谈笑,他站起来一把将颜丽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紧紧地抱住颜丽,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这时他才觉得心头的躁动有些减轻。这样抱了半分钟左右,颜丽发现王悍东死死地盯着她看,心里有点发憷,她毕竟还是王悍东的人,每个月都从王悍东那里拿月份钱,徐沈平也只是排在王悍东后面的替补。但是她知道徐沈平的来头,也不敢轻易地得罪他。正当颜丽左右为难之时,王悍东给徐沈平递了一杯茶过来:“徐主任,喝点茶醒醒酒。”徐沈平接过茶杯。颜丽趁势从徐沈平身边站了起来,到茶桌上面的茶海里拿起茶壶往功道杯里注茶。大约倒了七分满,她将公道杯拿起来放在鼻下闻香,俨然是一个儒雅的茶客。王悍东也在徐沈平的对面坐下来,他现在要借用颜丽,在徐沈平收钱买房子的问题上再推他一把:“徐主任,现在颜丽在这里,你不把好消息告诉她?”做三陪小姐的颜丽对任何消息都很有兴趣,对好消息自然更有兴趣:“什么好消息?你们两个人瞒着我一个人,真不上路子。”徐沈平还在醉酒状态,说话有气无力:“你别听王行长瞎说,哪有什么好消息!”颜丽故意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不说拉倒。男人们的好消息,对女人来说,说不定是一个灾难。”颜丽的这一激,徐沈平有点按捺不住了:“王行长所谓的好消息,可能指的是我打算买东郊美庐房子的事。现在买房子的钱在哪里还是个未知数,所以目前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王悍东此时又添了一把火:“徐主任,你和颜丽有过肌肤之亲,颜丽也就不能算是外人了,买房子的钱不是有银行为你提供的贷款吗?你早一点把房子买下来,颜丽也有一个固定的窝,不用再和别人合租什么房子,你们俩也不用东奔西走的。这怎么不是好消息?”颜丽一听说徐沈平要买房子,马上放下公道杯,一屁股又坐回到徐沈平身边,嗲声嗲气地说:“你什么时候能够把房子买下来?说呀!”徐沈平说:“买房子不是一件小事,要和家里人商量以后才能定下来。也许很快,也许很慢。”王悍东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就出来替徐沈平解了围:“买房子是一件大事情,谁都要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的。好事不在忙中取,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他又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说:“徐主任,你下午不是还有事情要向章局长汇报吗?时候不早了,我们散了吧!”王悍东吩咐服务小姐埋单。仨人各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茶楼。徐沈平一回到交通局,就直奔章建国的办公室。他敲了一下门,章建国正好在办公室里,在听到章建国的“请进”声后,徐沈平推门进去。他见章建国在接电话,口中不停地发出“嗯嗯”声,八成是听什么汇报。章建国示意徐沈平先坐下。电话是王悍东打来的,他正向章建国汇报刚才和徐沈平接触的情况。根据王悍东的判断,开局情况不错,尽管徐沈平当场没有把支票拿回去,但是徐沈平迟早会来拿的,这一点他有绝对的把握。此时他要章建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章建国接完电话,已经是成竹在胸。他问徐沈平:“小徐,有什么事吗?”徐沈平不知道章建国对他要说什么已经是一清二楚,依然把沈彩虹的话复述了一遍。对于章建国提供的两百万块钱的事,俩人心照不宣,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仿佛从来没有此事似的。这就是当官的沉稳之处,更是政治关系里边十分微妙的表现形式。章建国听完徐沈平的鹦鹉学舌之后,讲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人事安排的事当然由组织上去考虑。现在尚没有定论,正是我们做工作的关键时期。徐部长的话一言九鼎,他的意见几乎可以代表组织的意见。因此你替我在这方面多关心一点。”俗话说: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听话有两种听法,不会听的听声,会听的听音。所谓弦外之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徐沈平当然听出了章建国的弦外之音:“局长交代的任务我会尽力去办,请你放心。”章建国此时不失时机地补上了点睛之笔:“刚才王行长来电话,说你们中午在一起吃的饭?”徐沈平也装聋作哑:“那是王行长为我家介绍一个新保姆,顺便请家政服务中心的陆主任吃顿饭。”章建国应了一声:“哦,新保姆行吗?”“初步印象还不错,但是最终是否合适,还得由我老妈说了算。”徐沈平和章建国打起了太极推手。末了,他又把刚才的承诺强调了一下:“刚才局长说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去再看看我老爸是个什么想法。一旦有了确实的消息,我会及时向局长汇报。如果章局长没有其他的什么事要吩咐,我先走了。”徐沈平及时地从章建国那里退了出来。他感觉到王悍东和章建国共同编织的一张网,已经把他牢牢地罩住,他无法抗拒由两百万——房子——颜丽组成的一个诱惑组合。他今天晚上要做老爸的工作,今晚任重而道远。正文画廊玄机画廊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