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叶子都落光了,树枝和枝丫失去了遮蔽,显出坚硬突兀的线条。成片的灰黄墙黑瓦房屋和栋栋漆成青绿色的木质楼阁,掩映在连绵的树林和灌木之间。
夯土墙垒得非常高,非常高,普通富户人家院墙的两倍都不止,宽宽绰绰地将庄园环抱在怀中。粗砺的墙面和墙顶同样是黑色的交错的窄瓦,都透着股冷厉的气氛。
庄园外的山坡上,数十人的骑队急驰而来。为首的老人锦衣猎装,满脸络腮须,体格高大粗壮,身姿象贴在飞奔的马背上,骑术好得吓人。
离大门越来越近,老人却没任何减速的意思;他身后众多的骑士也没有。
门楼两侧高高瞭望哨上的家丁发现了马队,趴在栏杆向下面大呼小叫:“君……侯……归!”
沉重的木栅门在阵阵刺耳的‘嘎吱嘎吱’声中向两边打开,老者提缰绳,一马当先闯入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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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还未停稳,早有家老带着仆役迎候:“君侯……”
锦衣老人连下马石都不用,矫健异常地翻下马背,稳稳落在地面,边走边问家老他不在的这点时间,家里的情况如何?
“万安,万安。”老管家侧着身,跟在主人肩后半步的距离:“君侯高义!爱兵如子……实乃宇内所罕见。漆雕既死,亦瞑目矣!”
老管家说这话虽有阿谀的成分,但也揣着十分的真心。
如栾氏家族这样善待部曲的将军,在汉朝军界实属少有。尤其是漆雕方当年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军官;而且,在二十年前就因伤残退伍了,根本没参加对栾氏至关重要的吴楚平叛战争。这样的人放在别的家族,早打发出去了;哪里会象栾大将军那样,多少年送医送药,一听到旧伤复发严重了,还一趟趟亲临问候。
“呵,旧情不可忘。汝不知……”栾布摇摇手,眉头深锁,依旧为前亲兵的伤情忧心——这些年旧交和旧部逐渐凋零。刀海箭雨中逃出性命的人,却逃不过岁月和病痛。
‘连比我足足小十五岁的漆雕都撑不住了……那,我呢?’甩甩脑袋,好似要把任何消极的念头挤压出脑海,俞侯栾布没话找话地问起邻县的自家农庄。
家老点头哈腰地汇报农庄的年货终于送上来了,共有多少主粮,多少豆类杂粮,多少鸡鸭鹅只,多少大牲畜……边说,边有意无意地将老将军往内宅引。
栾将军开始还认真听,听着听着觉出不对味了。
太详细了,没必要这样详细。豪门中有资历有地位的家老,不需要也不应该如此罗嗦;好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似的。
“唐仲?!”俞侯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老管家;突然,眸中精光一闪:“唐仲,奸贼于水牢之中乎?小贼何……如?”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呃……”家老脚下一个晃荡,差点绊倒,强笑着禀报一切都按主人出门时吩咐的办了。
‘不对!’栾布盯着家老的脸,冷哼一声,当即转方向,直奔栾氏庄园的西南角落。
那里,是俞侯家族用来关押惩戒逃奴和犯错手下的——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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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竹林子后面,一排灰色的矮房,看上去十分普通。然而,哪怕是上风口,即使隔上五十步远,都能明显闻到潮湿**的恶劣气味,令人不禁掩鼻。
这就是方圆百里、威名赫赫的——栾将军家水牢。
私牢门前,守卫的家族武士见侯爵家主亲至,先是愣了愣,然后急忙叉手行礼:“君侯。”
栾布随口“嗯”一声,抬腿就往里走;腿抬到一半忽然停顿,侧脸问两个士兵:“竖子……何如?”
看守呆呆的,不解其意:“君侯,何‘竖子’?”
“长公……噢,”栾布不耐烦,大声吼,转瞬才想起此事还处在保密阶段,看门人不知道也正常;这才改口问今天新送来关押的臭小子怎么样了?
这下,两个看守更糊涂了:“君侯,君侯?水牢……今无新人啊!”
“呀?!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