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唯恐母亲气坏身子,忙端茶上前道:“娘亲息息怒,我看这婚事能成。大哥斯文儒雅,秉性忠厚。紫萱又出挑美人一般模样,伶牙俐齿的,这两人正好般配。况且张家只是靠积军功搏上来的,朝廷之中并无根基,若是能与咱们家结亲,定然求之不得,如今便只看紫萱和大哥的意思了。”吴夫人道:“你大哥的意思不必看了,我替他做主,回头你把紫萱庚帖八字要来,请个算命先生看看两人有没有相冲相撞的地方,若是相合,我便请媒人提亲去。”婉玉忙点头应了。待出了房门,婉玉想道:“原来还有这段缘故,大哥最是个死心眼,到如今多年未娶应还是惦念着崔雪萍,两人这么些年还是藕断丝连。大哥孝顺,故而不敢偷娶,只是熬年头等娘亲点头。但那姓崔的真如娘亲所言,那可真真儿是个麻烦事了。”她心里默默想了一回,心里逐渐捏定主意,转而去寻梅书达,将事情来龙去脉跟弟弟说了,要他悄悄查查崔雪萍其人,特特叮嘱了几句。梅书达自然满口答应,立即派小厮和身边的一众跟班去悄悄打探,暂且不提。花开两头,各表一枝。且说婉玉在梅家与亲人共叙天伦,杨昊之却押在大牢里生不如死。梅海泉以奸罪痛打了他二十大板,每日所送饭菜皆是不堪之物,且牢中阴暗潮湿,蚊虫鼠蚁不绝,盛夏之中更犹如蒸笼一般,只有墙角一处枯草可供卧眠,独在牢中更是孤寂难忍,更兼有狱卒打骂,更是苦不堪言。杨昊之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只能日日夜夜痛哭流涕,盼着家里能有人来救。但不知梅海泉早已和杨峥交代,留下杨昊之一条性命,但必要在牢中关押一段时日,不准家人前去探望。出这等丑事,杨家自然不敢声张,对外只道杨昊之随货船去了京城,唯有杨母和柳夫人镇日焦灼,以泪洗面。杨峥无法之下只向梅家源源不断送钱送物,梅海泉一律全收,仍将人死死扣在牢中。梅海泉本意是将杨昊之关上两三个月,狠狠治他一治,但谁知才一个月的功夫杨昊之却已不行了,人瘦成一把骨头,满身渍泥污垢,又添了病症,一日晕死在监牢里竟久久未醒。狱卒怕出了人命,立即禀报,梅海泉这才命杨家到大狱里领人。待将人接回去,柳夫人一见爱子浑身臭气熏天,邋遢龌龊令人欲呕,短短一个月的时日整个儿人都已脱了形,茕茕孑立,走路一瘸一拐,原来英俊风流的模样浑然都不见了,不由放声痛哭,眼前一黑竟晕过去,待醒过来又是“儿”一声、“肉”一声的恸哭。杨峥见状又添了烦恼,看儿子被折磨至此,不由心疼万分。但想到杨昊之竟包庇柯颖思杀妻,不但将梅杨两家的情面毁于一旦,还牵连了杨蕙菊的亲事,心里更是一阵憎恨,口中连连骂道:“孽子,将来这万贯的家财只怕也要毁在他的手里!还不如在狱中死了才清净!”骂完又落泪。杨昊之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连连道:“儿子错了!”柳夫人泪流满面道:“昊儿已经到了这般田地,难道老爷非要逼死他才安心么?”命人带杨昊之去洗澡,又一叠声去请大夫。杨峥沉吟良久,摇了摇头道:“慈母多败儿,昊儿已是闯出大祸了,若不严加教导,日后还不定惹出什么事端来。就这般让他回家,怕也难消梅家心头之恨。”柳夫人瞪眼道:“昊儿都已到这般田地了,梅家还有什么不知足?昊儿毕竟是珍哥儿的爹爹,亲家的心也忒狠了些!”杨峥怒道:“亲家死的是亲生的女儿,能这般放过昊儿还不是看着珍哥儿的颜面!你便少说两句罢!”柳夫人见杨峥动了怒,便不敢再搭腔,只低了头暗自腹诽。杨峥叹了口气道:“待会子收拾停当了,今儿晚上就送那逆子去西陇头上的那处庄子闭门思过,不准带丫鬟去,也不准探望。”柳夫人听了登时一惊,道:“西陇头那处庄子?昊儿如今浑身是病,在家里还能有人知疼着热着,把他抛到穷乡僻壤的谁能精心伺候他?老爷,你若惩罚他也需等他身子好些了,或是多让他带几个下人过去……”杨峥瞪了柳夫人一眼道:“糊涂!即便你心疼昊儿,也需做个样子给梅家看,咱们家的生意还需梅家照拂,或许等梅家消气了,能再提跟二丫头的婚事也说不定。”说完咳嗽一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待会子便送他走。”说完起身走了出去。柳夫人愣了半晌,忽缓过神,急急忙忙起身命丫鬟收拾行李,将吃喝穿用满满装了两大箱方才罢休,临将杨昊之送走时又悄悄塞了二百两银子的梯己钱,母子俩抱头痛哭一番,杨昊之方才抹着眼泪上了马车。第十八回【上】且说杨昊之被送到庄子上静养,孙夫人也自带了妍玉赌气回了家。又过了几日,梅海泉特将柳寿峰夫妇宴请到家中,梅海泉与柳寿峰在待客厅中吃酒,孙夫人往内宅陪吴夫人说话儿。梅海泉先大力赞了婉玉一回,又道自己亲生女儿新死,膝下荒凉,欲收婉玉为养女,拜认在吴夫人名下在梅家抚养。柳寿峰起初犹豫,梅海泉又许其子都转运使佐官之职,柳寿峰方才应了下来。梅海泉命人将婉玉唤出磕头,又择吉日行大礼将婉玉收养过来。孙夫人与妍玉听闻均又妒又恨,孙夫人对妍玉道:“婉玉那小蹄子都能入了梅家的青眼,论样貌品行你样样都比她强,吴氏理应更对你青睐有加才是。”妍玉本就对婉玉极不服气,听了孙夫人的话深以为然,母女二人不时去梅家一趟,吴夫人不是推说身上不好,便命丫鬟说自己不在府内,故而十次倒有九次是扑了空。一时之间相安无事,吴夫人惦念着梅书远的亲事,命婉玉要来紫萱的八字,悄悄请了道观里的道长算了一卦,卜问结果为合婚,更断明年便有添丁之喜。吴夫人抱孙心切,听了心花怒放,厚厚的赏了香火钱,晚上跟梅海泉提及此事,梅海泉沉吟半晌道:“张家在南疆积了战功,张亮待三军凯旋归来便可提到从三品,这样的家世也算够了,况他两个儿子也均是虎将,日后也定有一番前途。张家姑娘看着是个伶俐的,也有些品格,婉儿常赞她。既然八字相合,便就这么定了罢。我明日便修书给何思白,请他保媒。他是远儿的授业恩师,文渊阁大学士,皇上封的资治少尹,这样的体面也可对得起张家。”顿了顿又道:“远儿的调职令八月底就下来,等他回了家便开始议亲。”吴夫人听了自然满意。转眼到了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便是秋闱,各路士子均入贡院科考。考后过八天便贴出桂榜,梅书达与杨晟之中了亚元,柯瑞则名落孙山,吴夫人娘家哥哥之子吴其芳高中解元。喜讯传来,梅家上下俱各欢喜,笑谈不绝。一时之间前来祝贺之人络绎不绝。放榜次日便是鹿鸣宴,梅海泉为当地巡抚,需亲自主持。一早起来,吴夫人便亲手服侍梅海泉梳洗穿衣,一面给他系领口的盘扣一边道:“老爷,今日鹿鸣宴上必然是人才济济,若是有尚未娶亲的青年才俊,便给婉儿留意着罢。”梅海泉失笑道:“你这些时日不是正在忙大儿子的亲事么?怎又惦记起婉儿来?她才刚过了几天清净日子,怕这会子也没心思,再说把她在身边多留几年也未尝不好。”吴夫人连忙道:“这怎么能不急呢?前些天我听见她跟紫萱说这辈子再不愿嫁人了,只服侍咱们俩都去了,她就寻个尼姑庵做姑子去。莲英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说出来的话必然早已在心里转了千八百遍,一旦认定了,便是八头牛都拽不回。那番话说得有眉有眼,可不是什么玩笑话,听得我心惊肉跳的。”梅海泉正整着官衣,听此话手中一顿,眉头立时拧了起来。吴夫人知自己已经丈夫说动了,又缓缓道:“眼下婉儿年纪也不小了,她如今占的这个身子下个月就要满十五岁,正是说人家的好年龄,这回咱们需好好查对方家世人品,找个妥帖的姑爷回来。哪怕说了亲事先不嫁,也别白白错过了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