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妖虫母似是早已算准时机,四只蹄子在地下踹动,顿时移开数丈。
“轰”的一声,蛊妖虫母原来所处位置被劈出一个巨大的坑,泥块翻飞,尽成焦黑,蛊妖虫母啧啧数声,禁不住得意,咯咯地笑了:“老贼,我的蛊滋味不好受吧!”又咬牙切齿道:“想不到给你下蛊竟要赔上我儿性命……”
邓一年默然不语,运起灵力查探全身,暗暗吃惊:“蛊虫何时入体我竟不曾发觉?”片刻之间,方才那一丝麻痒很快已扩大到全身,似有万千小虫在四肢皮肤之下爬动,在五脏六腑啃咬,又痒又疼,挠之不得,抚之无功,痛苦至极。
杨戬虽不知蛊为何物,但与邓一年贴身相触,能感知到师父全身微微发抖,细看他脖颈后的肌肤上竟有数十处细小的乌黑伤痕,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担忧,不禁出声道:“师父……你……你受伤了!”
“不用担心,师父没事。”邓一年沉声道,强抑着全身的麻痒,凝神静思,突然恍然大悟:“是了,想必方才那被烧化的蠕虫尸灰落到我身上,化成蛊虫钻入体内。这妖怪当真歹毒阴险,令人防不胜防,今日不管如何都要除掉它,以免再荼毒世人!”身子一振,瞬时衣袍鼓动,金钢焰吞吐明灭,三色光芒大盛,热浪滚滚,如怒涛推涌。
蛊妖虫母此时并不慌乱,从容站起,嘴唇掀动,口中发出嘶嘶之声,顿时满身的黑色蠕虫直立而起,舞动摇摆,如同波浪起伏。邓一年脸色大变,脚下一个踉跄,体内那无数小虫似受命而起,噬咬更凶,尤其丹田处,如同一根根钢针扎入,丹田内气血翻涌,灵丹翻滚着躁动不安,左冲右突,好似要冲出丹田气海一般,而太阳穴之处突突乱跳,心神惊悸,竟似魂不守舍之状。
“老贼,我这蛊毒遑论是你,就算是昊天老贼来了也未必能轻易化解,只不知那昆仑山洞玄老怪此刻如何模样,哈哈哈哈……我听说当年你们形影不离,感应相同,那般情状想必十分有趣,哈哈哈……”蛊妖虫母见状仰天长笑,发出阵阵桀桀之声,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此话触及邓一年心中痛处,怒吼一声,眼中射出寒光,身子一挺,五指成爪,虚抓焚天,焚天如同握在他手中一般迅疾如电地射了出去,如电光火石,速度之快,竟在其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红色虚影,“砰”的一声巨响,击中蛊妖虫母的肚腹,直穿过其雄厚的背部飞出。
那蛊妖虫母吃这一击,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两眼翻白,腹部血流如注,全身瘫软,直接昏死过去,一身的黑虫也趴伏顺倒,再无动静。
杨戬大喜,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师父呼吸之声甚急,正想让师父解开腰带放自己下来好查看伤势,突然觉得头顶天空洒下一片金色光芒,金碧辉煌,华光万丈,片片黄金星芒飘飘落下,抬头看去,顿时被道道金光闪得睁不开眼,忙低头抱紧了怀中幼犬不让它被金光伤道眼睛,耳中听到师父低声惊呼了一声:“灵煞!怎么可能……”声音中带了前所未有的震惊恐惧彷徨愤怒,陡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灵煞“吸取人的法力真元”,顿时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耳中响起一阵破空飞行之声,循声望去,只见到一个肩上扛着蛊妖虫母的巨人飞速远遁的背影,而眼前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人,在师父胸口腹部各击一掌,这两掌之力甚大,虽没有打在杨戬身上,却也令他感到似从高空狠狠摔下一般,筋骨剧痛,眼冒金星,口鼻流血,手中幼犬霎时抖了两下,再无气息,但此刻杨戬已顾不得它了,强忍疼痛抱紧邓一年肩膀,浑身都绷得紧紧。
那人身形略矮,一身黑衣黑披风,头戴兜帽,帽檐极低,将半张面孔都隐住了,只留了一个下巴在外,借着两掌之力倏忽后飘数十丈,口中发出阵阵大笑声,一下没了踪影。随之,漫天金光也渐渐消散,一物从空坠落,扑地一下砸到地面,却是一块黄色玉石。
杨戬轻摇邓一年肩膀,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父?”
邓一年呆呆站在原地,身子如筛糠地抖个不停,半晌不能出声。杨戬大急,苦于被腰带固定在邓一年背上,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他伤情如何,不由手中加了些力道,颤声道:“师父,你没事吧,放我下来歇息一下。”
邓一年似被他的语声惊醒,低头凝视地上那块普通至极的黄色玉石,缓缓弯腰捡起,握在手中,捏得粉碎,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发抖,淡淡说道:“放心,我没事。”
顿了一下,又道:“将那兰灵幼犬给我看看。”
杨戬难过地道:“它好像是死了。”说着将幼犬捧起递给邓一年。
“不碍事,一时闭过气去罢了。甘叶兰灵犬是上古遗族,体质强健,不易夭折。”邓一年轻拍幼犬背部,随着轻不可闻的吸气之声,那幼犬动了一下,竟然活了。
杨戬欢喜地接过幼犬,见它已将眼张开一条细缝,气息均匀平稳,欣喜至极。
“师父,你的蛊治好了吗?刚才那金光闪闪的东西就是灵煞?陆萨是谁?那个抢走蛊妖虫母尸体的人是谁?打你两掌的那人又是谁?是你说的昊天大弟子摩岩吗……”杨戬攒了一肚皮的话,终于轮到他开口,恨不能一口气说个干净。
“你的问题真的很多,”邓一年解开腰带,放下杨戬,“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杨戬抱着幼犬,绕到邓一年身前,细细查看他的脸色,道:“你的蛊治好了吗?以后还会复发吗?”
邓一年警觉地道:“我知道,你又要说那个字了,臭小子!”
“我没有,”杨戬见他脸色虽然略白,但神情坦然平静浑若无事,遂放下心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不通啊师父,你这般英明睿智,怎会如此计较?说你怕死吧,又不太像,说你不怕死吧,天天就防着我蹦出死字来?你是神仙,活了几万年,怎么会这么怕死呢?我爹爹说过,世上有很多比死更可怕的东西,比如壮志未酬,比如孤单寂寞,比如遭人误解,比如爱人亡故。若让你挑,你最怕哪一样呢?”
邓一年冷不防他竟会说出这样话来,不由微微出神,喃喃道:“你那爹爹怎么教你这些……若让我挑么,自然是……”
“自然是什么?”杨戬盯着师父的眼追问道。
邓一年被他这一问,突然回过神来,气呼呼抖着胡须道:“自然是最怕你砸东西瞎折腾了。臭小子,你共说了五个死字……神仙又如何,活得越久越是怕死,走罢,跟你说话真是晦气。”
杨戬还待再问,邓一年重重拍了下他头,喝道:“少废话,回昆仑再说。”当下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不敢再说。
邓一年挥手收了焚天,驾云而起。
两人来时飞速极快,此番回程却飞得慢了些,杨戬一面俯瞰整个南荒州的景致,一面回想方才的恶战,心道:“师父的九转玄元正功当真厉害,给人重重打了两掌还行若无事,还有那焚天破煞金钢焰,气势恢弘,恰如师父说的那般正大光明坦坦荡荡,我若能练成这样神功,再也不怕那些狗仗人势的坏人欺凌于我,到时候我必要寻天问地,找到爹爹下落。”想到此,不由自主心绪飞扬,斗志高昂,暗暗下定决心:“神功固然威风强大,必定十分难学,杨戬啊杨戬,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知道胡闹厮混,必须用功,才对得起爹娘养育之恩,对得起师父栽培照顾之德。”
正热血沸腾志气满满之时,突然听师父一声低低的呻吟,云头陡然急剧下降,势如流星坠落,耳边呼呼风起,云层与厉风扑面而来,风吹得脸上皮肉生疼,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