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情……
没什么事,睡一觉明天什么事也没了,余铃打断道。
妈妈只是来看她的热闹的,并不是她的后援。她若连这点脑子都没有,活该被雷劈了。
余铃起得很早,宾馆的自助餐厅刚开,她把早餐券交给服务员,自己拣了正中的位置,每样爱吃的都选了点,这个时候,满厅里都只映着她的影子,她才像是女王。
她昨晚临睡前,带点报复性地问妈妈:我能给爸爸打个电话吗?
妈妈翻了个身,摁灭了床头灯,余铃是故意的,给爸爸打电话,何时需要向妈妈申请汇报了?她是存心让妈妈不高兴的。妈妈来见她,本也不会高兴的,再添点堵也无非给汤里加点料罢了。神如妈妈的五指山,断不会被这点小妖术给糊弄了。
这个电话余铃也并不真得想打。她和爸爸已经无话可说了。从他撕破脸那天开始,从他脱下伪装那天开始,从他打算寻找内心喜爱开始。
程涛对她的冷淡,余铃觉得这是报应。是上天对他们一家三口的报应。
宾馆的牛奶竟然是冰的,余铃喝了一大口,心里想哼歌。餐厅门前的服务员时不时好奇地探个头看一下,因为余铃脱了鞋子,把自己整成个余姥姥进大观园,对着烂熟的食物不停地发出仿佛初见的神情呐喊。
是的,余铃在小声地呐喊。
程涛接到余铃妈妈的电话有些不可思议。他并不想见,但对方的语气不容拒绝。程涛想了想,把地方约在了学校与医院中间的一家咖啡馆。他说,阿姨,我请你喝杯咖啡。
程涛准时到了,余铃妈妈却已经坐下了,程涛还没开口,年轻的小姑娘已经端上了一杯咖啡,程涛笑笑,也拉开椅子,坐得稍稍远一些,因为那杯咖啡不是给他的。
余铃妈妈开门见山:铃铃回学校了,见了吗?
程涛说,先来见了你。他想用敬语词,到了嘴边又改了主意。
余铃妈妈深深地看程涛一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能把铃铃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进不了我的眼的。
程涛又笑一下,想幸亏坐得离远了,人家从一开始就是拿我当垃圾对待的。
他欠欠身,觉得听这两句训这辈子也差不多能认清余家人了,余铃妈妈依然比程涛快,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卷,连个信封都不舍得用了,程涛从纸芯里看到了一点点红色。
程涛没推辞,这本该是他的,他垫付了费用,现在拿回来而已。钱收好,再也没心情听什么,干脆说,阿姨没什么训示,我就先走了。学校里还有事。
余铃妈妈脚跟磕着大理石发出了一声钝响,程涛走出一半了,她才发声:不是请我喝咖啡吗?账可以结了。
程涛走到收银台前,小姑娘正两眼直直地看着他,双手摆了摆,似乎是觉得他怎么这么傻笨?程涛冲她甜甜一笑,果断转身离开了。
纵使是长辈,如果吐出来的不是金珠银粒,全是尖刀利箭,那你除了躲,除了跑,不能真拿土埋了她不是?
被风一吹,程涛就当这见面化成了细沙,再也不复见。
程涛打给了黄琴,没了烦恼,终于可以好好地见见她,说说话,诉诉心里事。电话打在了巧点上,黄琴正被“不速之客”缠着。
余铃能够这么准确地与她相遇,黄琴断定她收买了哪个同事当内线,她眼风一扫,跟她同班的同事吓得一哆嗦。
黄琴说,你们的事情,老扯上我这个局外人干什么?显得人多力量大吗??
余铃换回了一身嫩黄碎花的衣服,活力回来了,张牙舞爪的感觉也铺张开了。她嫣然一笑说,不找你,找谁呢?
黄琴真被气哭。
不好意思,我没这个心情参与你们的游戏,你好来好回。
余铃说,我知道你谦虚,不过在我面前就别唱高调了,我这不是低三下四地来求你了吗?
黄琴一下语调拔高了:你来求我干吗?拜菩萨走错门了吗?
余铃说,注意风度,你这也算三星场所吧?服务行业的人员怎么动不动就大呼小叫呢?
黄琴抿住了嘴。不知道能不能按骚扰老实群众来报警?
“老实群众”,她真是太老实了。这两年多来,她把自己的刺都拔光了,顺了毛,变成了一个圆圆脑脑地老实孩子。若从余铃第一次来,她就当机立断地拿把大笤帚把她扫出去,就不会有这么多跟演连续剧似的后续了吧?顶多混个泼辣的假名。
黄琴大力咳嗽一声,想着现在轰她个十米八米的杀伤性有多大,这儿有笤帚,就是搁在顶楼上,现下旁边倒是有个拖把,不过抡起来容易伤人伤已。
余铃对黄琴脑中闪过的武侠动作毫不知觉,她继续掀动嘴唇说:我猜程涛一会就给你打电话了,如果我猜对了,你是不是就相信我了呢?你就是他的眼药水,所以你得帮帮我。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天我病了,一直住在医院。情伤,情伤,最伤人无形,有时候是一辈子都无法痊愈,有时候是一小会,因为一小会之后那人死了。你说我会不会死?我死了,你会不会落个见死不救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