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她被卖到青楼为奴时,爹娘跑了一日一夜至闵舟穿着草鞋的一双脚早已血肉模糊,哭着跪在老鸨面前磕头反悔,犹记得她为了让弟弟继续念书私自答应代人入宫当宫女时,爹第一次打了她。
李成忱轻柔的擦了擦她腮边的眼泪,“既见岳父大人,我们便下去吧。”
琯夷放下轿帘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道:“成忱,我爹娘都是好人,你……”
“我知道。”
她并没有领会他说的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村庄遥遥在望,二人下了马车,他摸了摸没有喉结的脖颈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领,琯夷迫不及待的提裙跑了过去。
“爹!”
那人佝偻着背回头看了看她揉了揉眼睛,混沌的双目老泪横流,“琯丫头?”
“爹,我回家来看你了。”
陆山颤颤巍巍的想去抚摸一下她的发顶,不知想到什么背过身子偷偷抹了两把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娘准得高兴坏了。”
此时方才注意到琯夷的穿衣打扮并身旁的男子,他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一眼望去既知来人不俗,比闵舟城的大官还要气派,“这位是?”
“爹,我嫁人了,他是我的相公。”琯夷解释道。
李成忱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岳父大人,未经二老许可私自与琯琯成亲,万请勿怪,三媒六聘所缺之礼届时我都会补回来。”
陆山眼睛木木的一路都没有回过神来,不时侧头看他几眼,他家丫头嫁人了?似乎对方非富即贵,那是给人作妾了?她没有娘家依附,也不知在夫家有没有受欺负。
马车入村自是惹眼,正是临近吃晚饭的时候,村里人比较多纷纷凑过来看热闹,马夫把一包又一包的东西搬进院子,孟氏匆匆忙忙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琯夷抱着便哭了起来,“琯琯,娘日日烧香拜佛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让娘好好看看。”
李成忱把雪片糖,酥脆小麻花等一些用牛油纸包着的小吃食送给一股脑涌进来的小孩,待她给母亲介绍完自己之后方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岳母。
院内人窃窃私语,“这丫头攀高枝了?真不简单。”
“怕是给有钱人作妾吧!”
“谁说不是呢,在青楼待过几年狐媚功夫可学到不少,看看人家这本事。”
“就算是作妾,也比你家闺女好吧!你看看人家的衣服,看看人家探亲的分量,看看人家这相公……”
李成忱声音清清淡淡不大不小,“岳父大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聘礼明日会有人送来。
琯琯初掌家便能把府内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条,实乃岳父、岳母教女有方,晚辈感激不尽。”
“这……应当的。”陆山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内心存了几分狐疑,琯琯竟真的是正妻不成?
“娘子,一路奔波,舟车劳顿,可累了?”
琯夷不明所以干笑了几声试探的问道:“累了吧?”
“那为夫一会给你按摩按摩舒缓一下经络。”他眉眼含笑附在她的耳边声音温柔似水,而后对着看热闹的众人道:“诸位请便,先行失陪。”
☆、第三十九章
不大的茅草屋果真如琯夷所言家徒四壁,室内只一小小的窗子用纸胡乱糊住,昏暗不清,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矮矮的破旧饭桌,藤筐中放着几个菜团子,粗瓷盘中只看得清是一盘绿油油的物什。
几个凳子又窄又矮,总无可坐之处,陆山略显局促的看了李成忱一眼对孟氏说道:“姑爷来了,你去把那只老母鸡杀了。”
孟氏犹自抹着泪水,唯唯诺诺应了一声便要出门,琯夷自知家里平常指着那只老母鸡下蛋,这样杀了娘必然心疼,忙道:“娘,我们带了不少吃食,你不用忙了。”
李成忱把一个个牛油纸包裹的吃食一一放在不大的桌子上,醉仙鸡、烤鸭、红烧蹄膀、卤翅、金丝芙蓉卷、绿豆糕、豌豆黄儿……
“从闵舟至芦蒿村约莫一日路程,我与琯琯再三考量岳父岳母应来不及准备晚饭,故带了少许菜食,也不知合不合岳父岳母的口味。”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好似歉疚不周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既全了陆家人的面子,也化解了尴尬的僵局,平常琯夷难得见他平声静气慢慢说话,向来你说十句他能回答一句已是不错,便是在皇上身边侍奉,亦是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姐,你真的回来了!”从院子里跑进来一个青色长衫的少年,放下肩上的盛米的布袋,不可置信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