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摆脱病魔缠身,从今往后,再也无所顾忌,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足够站到世界赛场,足够和戚野走完这一生。
然而,一切都变成了空想。
他真的感觉昨天好像就在眼前,刚刚听到室友叫起床的声音,才做完体检,拿到身体健康,只是缺些维生素的报告结果。
与其在自以为是的命运掌握到手中时变故降临,倒不如一开始便知道结果,不会见到乘以数百倍希望的一朝亡在旦夕。
绝望之际,他再次想起系统,而心中无数次询问,也小声问出口,回答他的只有满室寂静。
遮挡天窗的卷帘上绣着好看的绸光金丝轮生树叶,整个房间笼罩微淡的宁静的杏黄色。枕头被罩和衣间,都有着好闻的熟悉的味道,他仿佛全身沉溺在独属的海洋。
矮柜上,一张黑边相框,背景是处小酒馆,戚野带着衣间挂着黑色耳机线,持酒瓶的手掌宽大有力,他仰着头,眼帘微阖,目光淡淡的,几丝玩味,几丝倦怠,还有微不可察的笑意。
对这一切,池先声仍感留恋。
不知不觉间,他睡了过去。意识朦胧间,听到一阵来电铃声,迷迷糊糊地接起。
“最近忙吗?”池歌的声音分外低沉,略带些干涩。
池先声拿远手机,听筒里的声音传到耳中,依旧震得头有些不舒服,他蹭蹭枕头,吸了一口戚野,慢慢地说:“休假中,俱乐部刚放了半个月的假。”
长久的沉默,池歌并没有再说什么,池先声睁开一只眼,拿近手机,不是被他无意中挂断了,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哥”。
又过几秒,池歌在另一边应下,缓缓开腔:“没什么事的话,抽时间回来一趟吧。”
他突然怔住,乱成一团浆糊的大脑瞬间清醒,呼吸似乎停滞,整颗心吊了起来,“……是不是,母亲那边出了事……”
“今天早上走的,护士查房的时候发现,大概在五点到六点指尖。”池歌语气平静,声音毫无起伏,“昨天晚上她还说这段时间一直想见你一面,见也见了,话也说了,就这样吧,没什么未了的心愿了,夜晚睡得很好,离开也安详。”
不记得是怎么挂了电话,最后说了什么。
他回过神时,戚野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扔到地上,盘腿坐在面前,手里端着一碗白粥,举着汤匙递到他唇边,视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嘴一张一合,还在说着回来时路上发生的趣事。
难过吗?
——不难过。
迟早要经历的过程,就算是他自己也终究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走上同一条道路。生死是常事,没有谁能躲过,只是世界上少了一个人而已,葬礼过后,活动的轨迹便完全消失了。
咽下一口粥,他抱着墩布,团在被窝里,垂着头,有些犹豫地问戚野,“如果有一天,我死去——”
“生同衾,死同穴。”戚野给他喂了一块凉拌小黄瓜,“我会死在你之后,决不独活。”
“不行。”池先声咬住筷子,不松口,宁愿现在的戚野像重生前的戚野,活得潇洒自在,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人影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那样不好,但只要开心就好。
“那就先活个七八十年,等我腻了再说吧。”
戚野把他剩下的死活不再喝的半碗粥灌进喉咙,扒一颗倒霉的大橘子。
他一言不发,皱着脸盯着戚野。
戚野淡定地扒开青色橘皮,到一半,忍不住似的长叹一口气,放下橘子,抽出湿巾擦了擦手。之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牢牢锢住,身体前倾,一脸认真,严肃地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啊啊骗你的,骗你的,再过一百年一万年都不会腻,你这个傻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说什么死,有我在能让你死了么,不就是胃疼么,你是没见到我醉宿,难受得能把门板砸裂,你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少担惊受怕,自己吓自己,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愁人啊!”
正说着,戚野屈起手指,清脆一声响,十分暴力地弹了他头顶一个脑瓜崩,外加一番长篇大论,是非不分的语言教育。
瞬间池先声捂住额头,张开嘴巴,松开筷子,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是,我小打小闹,刚才在洗漱室,你倒是别黑着一张脸啊,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那还不是怕你疼么!”戚野伸手把墩布扔出去,一边低吼,一边往他嘴里塞了瓣橘肉,“小祖宗身体多金贵!别人碰一根头发丝,我都能直接撸袖子上去干一架!你自己把自己咬成秃噜玉米,还不许我生个闷气,你讲点道理行不行?17个小时24分58秒前还抱着我胳膊啃不撒手,结果睡一晚就爱答不理,扔在旁边当摆设了?那只死狗崽子你倒是抱得欢!等哪天你一不留神,我就把它炖了吃肉,你给我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