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只听“叮”一声,电梯到了。徐越搬起两个纸箱子进电梯,宋老师也搭了把手,问:“扔东西?”“嗯,过两天就上班了,趁有空打扫一下房间。”“我正要出门吃饭。”宋老师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徐先生不如一起吃吧。”徐越这方面有点迟钝,隔了两三秒才回道:“我?”“你忙着大扫除,还没来得及做饭吧?”“是……”“我才刚搬来,厨房还没清理好。出去吃饭,一个人又不好点菜,两个人刚刚好。何况上次你请我的那顿,我还没有回请呢。”他一番话说得面面俱到,徐越还真不好拒绝。这时电梯已到了一楼,徐越出来一看,天果然已经黑了。他将两个纸箱子搬到指定的回收地点,深深看过一眼后,回头问宋老师:“你晚饭想吃什么?”宋老师笑了笑,说:“家常菜。”徐越家附近的饭店还真不少。徐越领着宋老师走了一圈,最后挑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小饭馆,点了三个菜一个汤。宋老师吃饭一点都不挑剔,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说:“其实我做菜的手艺也不错,下次来我家吃饭吧。”徐越道:“我平常也是自己下厨。”“真的?那我们可得比比了。”宋老师相貌并不出挑,但是谈吐文雅,跟徐越兴趣又合,两人聊得十分投机。饭后又在小区里散了散步,这才上了电梯各自回家。隔两天长假结束,徐越回到公司上班,一切仿佛重新踏上了正轨。晚上宋老师发过来一条短信:家里收拾好了,想请你吃个饭。过一会儿又追加一条:乔迁之喜,不许拒绝。都是成年人了,徐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重新开始的准备。徐越没开灯,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窗外轰隆一声,落下来一道惊雷——又下雨了。前不久刚下过这样一场大雨。那天晚上,楚逸站在窗边看雨,说他不配拥有现在的一切。也就是同一时刻,楚家宅子里的花架倒了,露出埋藏已久的森森白骨。徐越闭了闭眼睛,手机划到跟宋老师聊天的页面,回过去一条短信:好。宋老师很快回了新的信息过来,徐越却没有看,而是点进相册,翻出了一张照片。是他偷拍的那张楚逸睡觉的照片,右下角有他亲笔写的三个小字。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一笔一划写下这刻骨铭心的三个字?又有多恨一个人,才亲手将这张照片撕得粉碎?徐越呼出一口气,手指微动,按下了删除键。手机上跳出两个选项:确认?取消?徐越的手停在那个“确认”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按了下去。窗外雷声隆隆,雨越下越大。一阵敲门声伴着雨声传进来。徐越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宋老师?徐越起身去开门,门一开,便觉一股水汽扑面而来。楚逸就站在门外。他穿一件连帽衫,拿帽子罩着头,身上被雨水浇得湿淋淋的。楼道里灯光黯淡,将他的一张脸映得惨白。“阿越……”楚逸只叫了一声,就朝徐越倒了过来。徐越连忙伸手接住了。楚逸双目紧闭,头上的帽子正好落下来。徐越低头一看,登时怔住了。他看见……一头白发。徐越冒雨把楚逸送进了医院。没多久,楚遇也打电话来追问弟弟的下落。徐越知道瞒不过,就把医院的地址给他了。楚遇来得很快,到医院的时候,楚逸还在急救室里没出来。他身上的大衣被雨淋湿了一半,他也不脱不换,就这样在急救室门外来回踱步。徐越比他平静一些,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问:“他怎么出来的?”“逃呗。”楚遇脸色铁青,说,“派了两个人也看不住他。”“你们怎么安排他的?”“还能怎样?打一顿?还是杀了?就算我舍得,我爸妈也舍不得,再怎么说都是亲儿子。所以只能先关起来了。”“他头发怎么回事?”楚遇顿了一下,才道:“我找了个认识的医生,想给他做个身体检查,结果医生还没到,他就先跑了。”他说着,走到徐越身边坐下了,道:“我猜他肯定是去找你了。”“事情的经过……你都听他说了?”楚遇点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荒唐。”可是又能怎么样?正如他说的,已经失去了一个楚逸,难道再把眼前这个也杀了?或许事情的结局,会像楚逸所计划的那样,他取代另一个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留下来。而他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只能替他掩盖秘密,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楚遇连打了几通电话,等楚逸从急救室里出来之后,就被送进了特护病房。楚遇相熟的那个医生也来了,连夜给楚逸做了个身体检查。一套检查做下来,天色已微微泛白了。楚逸一直昏睡不醒。他穿一件宽大的病号服,露出纤细的手腕,竟然瘦得厉害。徐越摸了摸他的头发,问:“这个是你故意染的吧?”又自言自语道:“一定是的。”徐越一晚没睡,到天亮后才靠在病床边眯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就被人摇醒了。楚遇手里拿着份报告单,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无声地指了指门外。徐越心下一沉。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楚逸,跟着楚遇出了病房。楚逸的主治医生也在门外等着。楚遇清了清嗓子,徐越这才发现他喉咙是哑的。他说:“赵医生,麻烦你再解释一遍吧。”那位医生道:“如报告上所写的,楚先生身体的各项器官都处于衰竭状态,而且还在加速老化中。换句话说,他目前的状态跟迟暮之人差不多,如果得不到有效治疗的话,很可能会进一步恶化。”这是……什么意思?徐越一时难以消化,而楚遇已经镇定下来,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如果楚先生的经历是真的,那么很有可能,是那项实验的副作用。”想要改变过去,必然要付出代价。徐越的心一颤,不由得朝病房里看去。房门紧紧关着,看不见躺在里面的楚逸。而楚遇的动作也是一样。他盯着那扇门看了看,突然问:“你说,楚逸知不知道这个副作用?”徐越没有回答。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楚逸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风景。徐越取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问:“冷不冷?”楚逸摇摇头,说:“这几天又降温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雪?”“立春都过了,还下什么雪?”“春天也会下雪啊。”楚逸看着窗外说,“我想看看雪。”他说话时一直没回头。那一头白发也像雪一样,轻轻摇曳。徐越顿觉心中涨满了酸楚。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道:“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楚逸终于回过头。他脸上仍有憔悴之色,冲着徐越笑一笑,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病房门被人“砰”一声推开了。楚遇大步走进来,在楚逸跟前站定了,一言不发,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楚逸不躲不避,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在脸上。他肤色白,又娇气,脸颊边立刻浮起几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子。楚逸没吭声,抬手捂着脸道:“哥,这是你第二次打我。”楚遇定定地看着他,问:“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就是……我决心回来找阿越的时候。”“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知道会有副作用,知道你的身体……”“副作用?”楚逸先是愣了下,随后恍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你是说这个?哥,这不是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