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些闷热,约莫是因为已到了春末时节。因着春日的离去,宫里不少地方的花也都续续谢了去,也好在兰花是多年生植物,兰苑里才能继续呈现出这般生机勃勃的景象。
自那日从长乐宫归来后,微安苑里又平静了几日,倒是西苑那四位小主先后来拜访了东苑这七位。
不过是一群精通演戏的女人虚情假意地“姐姐妹妹”几句,溪也便从容应付,没沈珂那么锋芒毕露、不可一世,却也没郭晗那般直率坦然、毫不设防。
这后宫看起来永远比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们还要和谐亲热,可私底下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残酷之事呢。
估摸着时日也差不多了,这日夜里,溪便没有卸去头饰,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没有半点要入寝的模样。
影月添了盏灯,奇道:“小主怎的还不睡觉?”
溪笑了笑,“今日约莫又要出门,看来你得多备些灯油了。”
“是太后要召见小主么?”
“嗯,也差不多就在这两日了。”溪起身坐到铜镜边,整理了一下妆容,从镜中看见影月欲言又止的脸,笑道,“想问我如何得知的?”
影月迟疑着点点头,自从进宫以来,溪时常叮嘱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这种是非之地,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她也便不多过问。
溪道:“那日我告诉了你长乐宫内生的事,皇上既已叫得出我的名字,自然是对我和太后私下会面的事了悟于心。太后又不是没头脑之人,如何会赶在风口浪尖上又召见我呢?可再过两日皇上便要开始临幸新一届的秀女了,她又势必要和我见上一面,因此不早不晚,这时候便刚刚好。”
影月心下暗自吃惊,她伺候溪这么多年,一直知道自己主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从未想到她也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只是,这后宫素来都只有两种人能生存下来,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安守本分的人。前者多半荣冠后宫,后者只能风平浪静一辈子。
自家主子工于心计,也是件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果然不出所料,其他苑里的小主们差不多都熄了灯时,秦宇又带着上次那两个小太监来了。
溪同头一回一样,穿好了披风,看影月非常恭敬地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才跟着秦宇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就算是同一个苑,南北两院也是隔着长廊假山的,因此只要不出什么大动静,南边的魏筝也不会现溪出了门。
这一次轻车熟路地来到寿延宫,溪进去时,太后依旧是坐在上次那张榻上,只是今日她穿了一袭素色锦裙,手里还握着串佛珠,显是刚念完佛经。
溪恭恭敬敬地行完礼,却久久没听见太后要她起来的声音,当下也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太后淡淡开口:“前几日皇上在大殿之上点了你的名,想必是对你青睐有加啊,我这老太婆恐怕是不能和皇上争了,要你长伴膝下的念想恐怕也落了空。”
溪的头还埋在地上,只温顺地答道:“太后娘娘不必感伤,奴婢与娘娘极为投缘,能得到娘娘赏识,自是奴婢的福分。且不说奴婢才疏学浅、中人之姿,就算是承蒙皇上青睐,也是不愿拂了娘娘的美意的,还望娘娘莫要嫌弃奴婢,奴婢只有得空,一定都会来寿延宫陪娘娘说说话、解解闷。”
这番话无非是表决心,意思是就算她得了宠,也必定是太后的人。
太后等的就是这个回答,当下放柔了语气,“看哀家这记性,竟要你跪着说了这么久,赶快起来吧,到哀家身边来坐着。”
溪于是入了座。
接下来的唠嗑也就是一番客套话,来来去去不过是太后恩威并济、溪感恩戴德,也没有片刻,太后便称自己乏了,要她也早些回去。
回兰苑的路自然和头一次回去没什么区别,黑漆漆的石板路显现出一股子年代感,红墙黑影只能衬托出人在这深宫里的渺小和形单影只。
路过音合殿时,溪没有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多留意了片刻。这一次殿里一片寂静,只有门口的两盏灯笼迎风摇曳。
只是他们才经过殿门口一会儿,就听见吱呀一声,一个穿着宫装的小宫女打开门,吹熄了那两盏灯笼。
溪没说话,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而秦宇回头看了眼,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句:“入夜了,约莫是殿内的主子要歇息了,宫女们出来灭了灯笼。”
溪点头,心下却是泛起层层涟漪,这殿内的主人莫不是在等谁?否则为何要点起门外的灯笼,到了这深更半夜才熄灭呢?
难道是……上次那个偷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