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郁看着裴深眼神中闪烁的、不常见的情绪,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手一抖,差点洒了杯中的酒,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裴深在他府中喝得酩酊大醉,最后遣散了周身所有的丫鬟侍卫,抱着酒壶又哭又笑。
他在这混乱中听见他两句话。
第一句是,怪我当初未敢与她多说一句话,生怕惊了这样的人物。
第二句是,栖隐,她活得不容易,好好对她。
心中有些莫名的恼怒,南郁看着裴深流着眼泪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冷。九王爷是多光风霁月的人啊,身世显赫,上有皇上宠爱,下有众人追捧。他有些后怕地想着,倘若当初裴深同他一起接近江释月,这样的人,这般的情深,这个故事可还会有他的名字?
这样的念头不过闪了一瞬,被他用多年来惯有的冷漠恶狠狠地压了下去。她选了他,要成为他的妻,这个故事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大婚之夜他在她身边和衣而睡,江释月不知与他说什么,只得沉默,只有那杂乱的呼吸声泄露了她的心情。南郁闭着眼睛,心念一动,突然便抓住了她的手。
江释月睁着一双尚还懵懂的漂亮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他。
他听见自己说:&ldo;你不必担忧,我娶了你,从今往后你在我身边,我二人体同一心,别怕。&rdo;
江释月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良久才敢把另一只手覆在了他手背上,好听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ldo;你愿意要我,我必不会让你后悔的。&rdo;
她跟着他外放、回朝、加官进爵,什么苦都咽得下,什么事都抢在他前,做得桩桩妥帖。他有意给她自由,从不向她要求什么,也从不多过问一句。
母亲去的太早,从小到大他身边没有任何温情,根本不知该如何对待旁人。
延阳十七年,齐王谋反,带兵围城,九王裴深避而不出,便是六王爷平反叛乱,救皇帝于水火之中。
皇上尚无子嗣,对此次叛乱极为恼怒,平定之后下令清查余孽,绝不姑息。他便是在这次被人强安了一堆莫须有的罪名,生生地下了狱。
裴深被发配去了边疆,不能为他求情。他多年来刚直不阿,虽在朝中多有友人,但在这样的节骨眼,谁敢去触皇上的霉头?况且罗织了罪名安在他身上那些人,不会让他这么好过的,只是不知究竟是刺配流放,还是削爵赐死呢?
他在牢中待了十天,官爵尚还在身,那些狱卒不敢怠慢他,只是无望又灰暗的等待让他觉得疲倦,更是厌烦。
在这样的时候他想起了江释月,若是侥幸未被处死,流放也好,贬谪也好,不知江释月还愿不愿意跟着他。
他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一点底气都没有。
在这样的时候,钱财、功名、声望、威权全部都成了虚妄之物,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他最后想抓住的、不想离开的,还是……她啊。
可是……南郁有些迷茫地想着,她这么多年做这么多事图什么呢?自己在她心中又算是什么呢?不过是在她危难之际救他生天的恩人而已,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江释月都会这么回报的。
沉默了良久,他才低低地笑出声来,不管怎么样啊,最终还是他救了她。就算是报恩,就算是感激之情胜过旁的,她都会跟在他身边的。只要能让她留在身边,天长日久,未来之事尚不可知,什么不可能发生?
心中泛出了些许苦涩的甜蜜,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代表了什么,竟还自得自乐地幻想起了以后的生活。想着若是二人无银钱,会不会冬日苦寒之际挤在一床破被子里取暖,他衣裳破了,没钱买新的,她会不会在昏暗的灯光下为他一针一线地缝‐‐苦难之中,两手空空的彼此在唇齿相依间磨出相依为命的深情。
南郁还没有想完,突然听得牢房大门处传来锁链碰撞的叮当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发现来人竟是平叛之中,刚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六王爷。
&ldo;南大人,已经查清您与这场叛乱无关,只是略有些小事,罚奉惩戒便罢了,还请南大人随我出狱吧。&rdo;
其实六王爷平日品行极为不端正,在信京城中闹出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儿,这次不知借了谁的东风,顶了救驾的头功,才真正得了意。南郁日常看他很不过眼,更不明白他为何要来救自己,只得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六王爷亲自把他送上了天牢外面的轿子,殷殷嘱咐了一堆话,临行之前,才暧昧地扔下了一句。
&ldo;南大人回去可要好好对待您的大夫人,美人难得,大人好艳福。&rdo;
☆、前生&iddot;南郁&iddot;梨落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棒,打得他头昏眼花,一时之间连呼吸都窒住了,慌乱茫然间只得催促着轿夫,快些,再快些。
落轿之后南郁几乎是疯了一般冲进了府中,直奔江释月的房中去,估计是想不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江释月竟已熄了灯,听得有声才慌慌张张地披衣出来。南郁在房门口与她迎面撞上,美人身后洒落着斑驳昏黄的灯光,衣服穿得不整齐,雪白的中衣领子都是歪的,露出了些许暧昧的痕迹。
两人成婚之后肌肤之亲不多,更没有过什么痕迹。南郁对身后被惊动的家仆挥了挥手,竭力让自己平静:&ldo;你们都下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