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夏走到树前,伸手摸了摸树干,回头向傅泽明笑道:“很了不起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在念四年级,看到这棵树整个人都傻了,我那会儿还相信世界上有孙悟空呢!觉得这棵树肯定是这个山头的山神,不过也差不多,不仅这个山头,住在这一片儿的人都把这棵树当山神,心里有点什么事儿就来求求拜拜,灵不灵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说灵。”
人类对巨大的东西天生有敬畏感,对长寿的生物也容易迷信崇拜,这棵大树不知道在山中生长了几百、几千年前才长成现在的样子,自然天工造物,应该有不只一代的附近山民将它当作山神供奉。
傅泽明抬起头望向树冠,现在是早上九点,太阳已经出来了,但只有两三点碎光从叶片间漏到他的脸上,可见枝叶稠密到何种地步。
傅泽明心悦诚服地道:“了不起。”
“了不起就行。”祝夏从背包里翻出两段红绸,拿了一段给傅泽明,“了不起我们也搞搞封建迷信,我小时候其实每次来看外公都要过来拜拜,也有几年没拜过了。”
傅泽明想起这两段红绸是他们在玉皇山赶庙会时祝夏买的,他接过红绸,觉得又荒唐又好笑,问:“你不至于现在还信有孙悟空吧?”
祝夏忍着没翻白眼,说:“我九年制义务教育又不是白学的。”
傅泽明想:多得是小孩幼儿园一毕业就不信有神有鬼了。
祝夏犹豫了一会,问:“我说哥,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啊?”
傅泽明怔了一下。
祝夏的神情变得烦恼,他玩着手上的红绸说:“感觉你这几天玩得应该挺高兴,但有时候又像不高兴,你有烦心事不跟我说,那我应该不能给你解决,不管这棵山神灵不灵,你好歹别把烦心事往心里憋。”
傅泽明定定地看着祝夏,他的神情称得上冰冷,甚至可以说是厌憎,祝夏没有被他用这种目光看过,有点愣。很快傅泽明转开目光望向大树,他握住红绸微微低头闭上眼,应该是在默念祝祷。
祝夏还是很想知道傅泽明这几天到底在烦什么,特意在旁边提醒道:“可以说出来,刚刚那两人就把愿望说出来了。”
但傅泽明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沉默地把红绸缠在大树上。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现在应该祝夏许愿缠红绸了。祝夏努力想从傅泽明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不是余琳琳,不是方戎,不是其它任何人,如果他擅长看懂别人的想法,就不会被各种女朋友甩很多次。
祝夏看看手里的红绸,觉得自己真没什么愿好许,便道:“我能许的愿望小时候都许过了,今年也考上了北电,感觉目前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我给你许个吧,祝你……”他平时不常说吉祥话,一时半会不知道祝点什么,忽然想起最近看过两句特别好的诗,还很应现在的景,只是开口时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才说:“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树冠顶应该有风吹过,沙沙的声音在枝叶间层层荡开。
傅泽明记得这一首,夹在《诗经》里的那一叠丑陋练笔,祝夏抽走写着这句的纸张看了很久。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每一声不受控制的心跳都是一根丝线,经纬交错织成无边无际的罗网,他分不清疼痛与甘甜哪一种感觉先蔓延开,或者它们本就是共生的。
傅泽明最后看向祝夏的眼睛,从里面看见了自己。
卷一见神完
卷二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