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的柳子言陡然睁圆了眼睛,脱口在黑暗中说:&ldo;苟百都,你家的四姨太好风流!&rdo;
&ldo;世上的好女人都叫狗&tis;了!&rdo;苟百都全然未睡,似乎正被一种事情所愤怒着。&ldo;你也想着四姨太呀?!&rdo;
一句话破坏了所有的美妙遐想,柳子言后悔着叫起这粗俗丑恶的下人。苟百都却连连砸着火镰,要点灯,火石爆溅着细碎的光花,在反复明灭的灿烂里,柳子言看见了掀被而坐的赤条条的苟百都,他把头别转了。苟百都说:&ldo;把纸煤递我,纸煤在你床头墙窝里!&rdo;柳子言没有去摸纸煤,说声&ldo;给!&rdo;将一团火绳扔过去却故意失手把灯檠哐啷打翻了。苟百都骂了一句,摔了火镰,却说起掌柜怎样地不行,吃人参鹿茸也不行,四姨太就不止一次地在那松皮脸上抓下血印,养了&ldo;虎儿&rdo;对她亲热。&ldo;柳哥,你信不信?&rdo;柳子言不作声。&ldo;反正我是信的!&rdo;苟百都咽了一口唾沫,&ldo;咱行的,可咱不如一条狗么?!&rdo;
柳子言不愿再听下去,发出了悠长的酣声。苟百都说:&ldo;不说了不说了,柳哥,你是踏坟地的,坟地真能起了作用吗?&rdo;
柳子言说:&ldo;不起作用,掌柜的能请这么多人来?&rdo;
苟百都说:&ldo;四个先生踏的穴,你一来踏的还是那个,这么说姚家的坟地是最好的了?&rdo;
&ldo;最好。&rdo;
&ldo;还有好的吗?&rdo;
&ldo;有是有,北宽坪怕也没有再胜过的了。&rdo;
&ldo;妈的,那他姚家世世代代要做财东,要睡好女人了?!&rdo;
美穴地2
天明,柳子言起得早,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一棵枣树。四月里的叶芽长得好快,生着刺的,硬着折弯的枝柯,把天空毛绒绒地割裂开了。四姨太抱着两床绿被往廊前的绳上晾,轻轻就咳嗽一下,柳子言一转头,绿被与绿被之间恰恰地露一副白脸正笑着看他,这景象在柳子言的感觉中妙不可言,想到了荷塘里的出水芙蓉,兀自地发呆了。女人说:&ldo;先生起早呀!&rdo;柳子言便说:&ldo;四姨太也起得早!&rdo;女人从被子下钻过来,抱怨着掌柜微明送那些风水老先生,随路又要去前村的铺子里收取些银元,害得她没瞌睡了。&ldo;先生看枣树看了那么久,枣树上有花吗?&rdo;女人已经站在柳子言的身边了,并没有看枣树,却看柳子言的脸。柳子言慌了,竭力饰其中机,不敢苟笑,说:&ldo;瞧,枣树上有一棵枣哩!&rdo;枣树梢是有一棵去年的陈枣,虽有些瘪,却经了一冬一春的霜露更深红可爱,女人也就瞧见了。
&ldo;我要那颗枣哩!&rdo;女人突然说。
柳子言摇了一下树,天乱了,枣没有落下来。
&ldo;我要哩!你给我摘下来嘛!&rdo;女人仍在说。
面对着同龄的已经噘了嘴撒娇的四姨太,柳子言也忘记了被雇请来的手艺人的身份,忽地鼓足了勇敢,一跃身抓住了树枝,一只手扯着一只手竭力去摘干枣,将一颗在满掌扎着硬刺手心中的枣儿伸到女人面前。女人却没有去取,喜欢地说:&ldo;你真老实!&rdo;喘笑着竟往厅房去了。
一时间,柳子言窘起来,女人已上了台阶,回身向他招手:&ldo;傻猫,你不来挑挑刺吗?&rdo;脖脸仍窘烧不退。遂走到厅房,却不见了女人,兀自用牙咬着拔掌上的刺,无法拔净,女人却又在东边的小房里轻唤&ldo;进来呀!&rdo;柳子言再走过去,一挑帘子,房内的窗布并没拉开,光线暗淡,幽香浮动,女人竞已侧卧于床上,靠的是一垒两个菱叶花边的丝棉枕头,身子细软起伏,拥上去的月白色旗袍下露着修长如锥的两条白腿。柳子言的胸中立时有一只小鹿在撞了,欲往出退。女人说:&ldo;不挑刺了吗?&rdo;&ldo;我已经拔出了。&rdo;&ldo;是吗?&rdo;女人翻身下来,拉柳子言于床沿坐了,&ldo;先生不用我的针了,我可得求先生事哩。你识得阴阳,一定会医道的,你凭凭脉,这夜里总是睡不稳呀!&rdo;一只手就伸来平平停放在柳子言的膝上了。柳子言何尝识得病理,听了女人的话,不知怎么的,竟也伸出三枚指头扼按了女人的玉腕。是的,女人的脉在汩汩跳着;柳子言的三枚指头跳得更厉害,如此近的靠着女人且扼按了人家的手!柳子言如果真会凭脉,脉象里的强弱沉浮能告知女人夜里睡不稳,害的是和自己昨夜一样的心思吗?是一样的心思了,该要说出些什么样的话语,透出心迹呢?但是,但是,或许这女人真的有病,是诚恳在请教着一个医家郎中呢?柳子言后悔了不懂假懂,他的手现在是再也取不下来,一瞑目,深自痛恨起来了。为什么有了这样的对于四姨太不经的妄念呢?自己对医药常理一窍不通,却要将一夜的痴恋发展到这步举动来作伪行骗,这不是很可卑的吗?紧张得出了热汗又自悔的柳子言这么想,又为自己的检点发生了疑问。看见了一个美妇人而生爱恋,这爱恋又是他第一次萌发,这当然算不得什么可卑,如果见了美艳的女人冷若冰霜心如死灰,柳子言就不是今日的风水先生,而是一截木头一块石头了。既然女人的玉腕已在怀中扼按,不识凭脉也得像模像样地凭一次脉了。柳子言终于心静下来,感觉到了女人的脉正和自己的脉同一节奏地跳跃。为了庄重起见,他侧勾了脑袋,但控制住的思维在不久就又恍惚出游,头虽没有抬,却知道女人一眼一眼地瞧着他,而窗布关不住的一格细缝里透进了一道耀眼的阳光,使万千的微物一齐在其中活活飞动,同时衬映出了女人脸上的一层茸茸细毛所虚化的灵晕般的轮廓。这时候,一只小鼠从房角的什么地方溜出来,作了一个静伏欲扑的姿势,遂钻过门槛不见了。柳子言不知怎么说出了一句:&ldo;有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