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没有作弊,却跟老师说自己作弊了,那是我第一次对老师说谎。我对老师的信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崩塌的。——多么荒唐的事情,可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面对崔老师不知其所起的善意,我几乎可以理解我的迟疑。崔老师的善意、期待和希望,都是有重量的。我自认资质平庸,无福消受。
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崔老师突然让我去办公室一趟。我忐忑地徘徊在办公室门口,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敲了门。
崔老师轻轻开了门,又露那个温婉的招牌笑容。崔老师的办公桌收拾得井井有条,我局促地站在一旁,像只格格不入的小丑。没有多余的话,崔老师随手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精致的蛋糕盒。我不明所以,畏畏缩缩不敢伸手去接。
看着我的样子,崔老师又无奈地冲我笑了笑,她将那个小小的蛋糕盒轻轻塞给我,接着说道,“学校发的蛋糕券,老师家里有糖尿病老人,不吃甜的。你帮老师吃了吧。”
她静静地看着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期待。我用力地盯着她,企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伪善的影子。很遗憾,我只看到了真心。
按照我一贯不知好歹的做法,我应该用一种近乎伤人的方式拒绝她的善意。可那一刻,望着她的眼睛,像受了蛊惑一般,我乖巧地接受了她的蛋糕甚至低声说了声谢谢。
看吧,铁石心肠也是需要天赋的。她的善良,让我缴械投降。
在我转身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崔老师突然叫住了我,柔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如果崔老师是老天爷派来煽情的,她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转身的那一刻,我泪如雨下。一个连我父母都不放在心上的日子,一个连我自己都遗忘了的日子,却被一个不相干的人以一种温柔的方式问候了。
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那是属于我的,第一个生日蛋糕。从小到大,只有在弟弟过生日的时候,父母才会买来蛋糕庆祝。至于其他人,鸡蛋就是我们的仪式感。——遇到某一天有人过生日,妈妈就会在早上的笼屉里放上六个鸡蛋。寿星两颗,其他人一人一颗,全家人一起吃完鸡蛋便算庆祝了生日。
那天,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上吃完了一整个6寸的蛋糕。或许是加上了记忆的滤镜,此后我爱上了蛋糕,却再没吃过那般美味的蛋糕。
之后的日子里,兴许是得到了我的认可,崔老师更加不遗余力地帮我,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崔老师给我制定了一套更加高效的学习计划,会给我推荐精心挑选的练习册,会不厌其烦地给我开小灶。
透过乱糟糟的课堂,我和崔老师相视而笑。那一瞬间,我觉得崔老师的课仿佛是特地讲给我一个人听的。
崔老师说,我和振中的其他学生不一样,我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这件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崔老师却笃定异常。
我不欠她什么
高考前,县城会组织一些模拟考。这种模拟考最大的特点就是全县排名——无论你是哪个高中的。出成绩前夕,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想知道自己的实力,又害怕知道自己没有实力。
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大榜张贴出来的时候,我们学校的学生都很有自知之明地从后往前找自己的名字。当然,我也不例外。
我一名一名地往前找,越找越心慌。那种心情,就像拿着一串号码去对彩票。每对一个数字,心里的忐忑和期待便多一分。最后,我在文科榜上第18名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不是1800,也不是180,而是18。
我的心像骤然被人轻轻抛了起来,快乐得不着调。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前面一名的名字——叶凉。虽然她领先我一名,但我不认为,叶凉见到这份成绩单心里会有多痛快。甚至,她会因为仅领先我一个名次而气恼。——这样的想法,让我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崔老师知道我的成绩后,眼角眉梢里都藏着笑,和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聊天的时候,也总爱有意无意地拿我炫耀一把。
我的成绩着实让父母大吃一惊,他们开始拿着我的成绩单对妹妹唠叨起来。似乎我的好成绩,只是为了提醒他们该关注小女儿的成绩了。
那个时候,妹妹迷上了一款短视频app,不知怎么就做起了当明星的春秋大梦,整天抱着手机刷来刷去,矫揉造作地扭着身体拍一堆小视频。她的成绩下降,绝对是手机给闹的。
在我面前,妹妹总有一种很突兀的优越感。她会故意拿着手机在我面前晃悠,故意把自己拍的小视频拿给我看,会在我面前炫耀最近涨了多少粉丝,有多少人评论她漂亮。最后还不忘煞有介事地来一句:“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