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这疯妇拖下去!”慕容文暄朝外喝道。
“陛下,罪妇认罪,罪妇还想说几句心里话,恳请陛下恩准。”暮雪轻缓黯哑道,珠泪涟涟。
他没有恩准,也没有叫人立即拖出去,只是负手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她一眼。
她眼里的清泪滑下眼睑,在莹白如玉的脸颊冲刷出一道道脂粉的痕迹,“能够嫁给陛下为皇后,能够侍奉陛下半年余,是罪妇此生最大的幸运、最大的荣耀。罪妇原本以为,这辈子会侍奉陛下到老,为陛下打理后宫,辅佐陛下成为一代英明神武的帝王,为陛下生儿育女……罪妇的孩儿一定跟陛下一样,俊美聪慧,必定可以为大燕国献上绵薄之力……罪妇还想着,百年之后,罪妇与陛下生同衾、死同穴,黄泉有伴,再续前缘,成为自在逍遥的神仙眷侣……”
兰卿晓默默地腹诽,她就没想过这个秘密迟早被揭发吗?
“罪妇很想很想为陛下生儿育女,很想很想尽职尽责地当一个端庄贤惠的皇后,很想很想与陛下携手到老……陛下可知,罪妇在独守空闱的夜晚在想什么?”暮雪的哭音嘶哑哀婉,被泪水打湿的睫羽轻轻颤动,似折翼的小鸟奄奄一息,格外的悲凉凄楚,“罪妇知道陛下不可能是罪妇一人的,必须雨露均沾,罪妇时时在想,只要陛下心里有罪妇,只要陛下真心爱惜看重罪妇,明白罪妇的一腔痴情,罪妇不介意跟众多姐妹一起侍奉陛下……陛下开心快乐,罪妇便开心快乐;陛下平安康健,罪妇便是后宫最幸福的女子,甚至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慕容文暄忍不住转身看她,心头涌荡着锥心的伤感与闷痛。
此时的皇后,再也没有平日里的美艳绝伦、倾国倾城,只剩下脏污、狼狈与无尽的悔痛。
他清晰地记得大婚那夜,明艳的烛辉下皇后艳光四射、美若朝霞,以及婉转承欢时的娇羞与绮情……他也记得花前月下他们漫步在殿廊赏月的缠绵缱绻,更记得她伺候他沐浴时对他调皮的撩拨与嬉闹……往昔历历在目,情意仍在,只是难以为继。
虽然他宠爱了后妃多人,但对她们都是真心的。
眼睁睁看着皇后如此下场,他不伤怒是假的。
“陛下,罪妇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暮雪的面上布满了生离死别的痛楚,语声哀绝。
“你说吧。”慕容文暄语声轻颤。
“罪妇死了之后,恳请陛下命人将罪妇的尸身焚化,用小罐子装一点骨灰,埋在清元殿的后苑树下。待陛下百年之后,挖出那小罐,再埋入陛下的陵寝一旁。罪妇僭越,不过罪妇只想默默地守着陛下,三生三世。”她的声音哽咽悲切而卑微,这请求也算卑微到尘埃里。
“混账!你犯下如此死罪,怎有资格伴驾?”刘太后怒斥。
暮雪伏地乞求:“恳请陛下恩准。”
慕容文暄甚是为难,既不想忤逆母后,又想答应暮雪的请求。
他瞧不出暮雪的真正心思,殿内大多数人却早已识破。
燕南铮冷笑,兰卿晓不得不佩服,暮雪的心思、手腕委实高明。
她不乞求陛下网开一面、饶她一命,却说出自己的心声,说她对未来的期许,对她对陛下的感恩与爱慕,说她卑微的遗愿……听了这些赤诚的痴情言语,陛下怎么能不动容?怎么能不伤怀?
尤其是最后那番话,她的痴心,她的至死不渝,彰显无遗,陛下尚未弱冠,情感阅历不算丰富,很容易被她的痴心感动。
这等心思,这等城府,这等筹谋,假以时日,暮雪一定会成为大燕皇宫举足轻重的尊贵女子。只是,快要香消玉殒了。
兰卿晓看向燕王,燕南铮轻声道:“其实,若陛下真的想保住她一命,谁也无法说什么。然,陛下尚未亲政,本王又公然揭发她的罪行,太后娘娘绝不会姑息养奸,留她一命。”
她微一颔首,的确如此。
刘太后不怒自威,道:“这贱人残害针工局绣娘,无视宫规、法纪,心如蛇蝎,赐死!拖下去!”
两个侍卫当即把暮雪拽起来,粗鲁地拖出去。
转身的刹那,她望向慕容文暄,泪眸盈盈,格外的凄伤,隐隐的期盼。
兰卿晓好似听见她的内心在呐喊:陛下,我不想死……陛下,救救我……陛下,我不想离开你……
慕容文暄的英眉深深地蹙着,心头交织着复杂、矛盾的思绪。
“陛下,罪妇怀了您的孩子……陛下……”
被拖到殿廊的暮雪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