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当一个孩子自认为自己很正常,智商也不低于及格线,可偏偏学的东西全都是同龄人几年前就已经学会,并且吃透了的知识时,就算是贺景同,也会不由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慢了太多,以及像是笨蛋一样,根本不具备“追赶的能力”。假如说快乐教育,将贺景同塑造成了一个正能量和正向的人,那么之后的精英教育,则等同于对待他身体和灵魂的全方面打压。你不行,你太弱,你太没用了。看看别人,看看你的同龄人,看看那些比你还要小的人。心理医生的评测,告知贺景同的爷爷,他崩溃的那条线所处的位置。多年以来的快乐教育,其目的就是为了让贺景同面对各种压力和绝境时,都有自我鼓励,自我激励的机制。我不行?那是因为我接触得太晚;我太弱?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太没用了?这只是现在没用,谁也不知道未来。看看别人?与其关注别人还不如更注重自己;看看你的同龄人?他们比我学习得更早,没有比较的必要;看看那些比你还要小的人?他们只是在某一个特定的日子,才开始和我一起学习,比我小的年纪,并不能代表什么。多棒啊。在多位心理医生和心理专家的观测下,贺景同成功成长成了贺榆年想要的样子。但事实上,心理崩溃的那条分界线,比心理医生预料的还要近。又或者说,那只是一个没有被任何人料见的意外。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多年里,只存在大人口头传说,实际上作为长孙的贺景同,却从来没有见过的三叔,回到了贺家。三叔是一个表现冷淡,也可以说是出于长久没有归家,因此才对家人并没有什么感情的男人。当贺景同被自己的父亲推动地向前一步,主动和人打招呼时,他身后的,名为父亲的角色,眼神里却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了憎恨的目光。幼崽一无所知。对贺景同来说,重要的就只是这个气场非凡,并且算是第一次见面的三叔。他扬起脑袋,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别墅区内部的装修风格,是传统的中式宅院,身穿制服的男人,在那时并没有给自己大哥面子,而是当着一无所知的幼崽的面,直言:“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很恶心。”小时候贺景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自己走向三叔的动作,突然被父亲打断,并粗暴地被扯起,甩到了一旁。稍后,一场单方面的质问就此展开。“有你这么对大哥说话的吗!?”难以想象的争吵声,让站在一旁的小贺景同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为什么?刚刚接触的,与心理学相关的种种知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无论是嫉妒还是憎恨,全都一目了然。至于原因?争吵中的两个男人,一个不发一言,腰板挺直地坐在木质沙发上。而另一个男人,不仅唾沫横飞,甚至脸色也在情绪激昂中一片胀红。思想是很奇妙的东西。当思绪凌驾于情感之上,名为父亲的角色,在贺景同跟前就再也没了权威。翻阅书本,查找资料,小心翼翼地向身旁的年长者探索情报。直到一段时间后的一天,贺景同才恍然大悟。那个直接被他父亲赶走,甚至没有见到爷爷面的三叔所说的话,真正蕴含的含义也被贺景同读懂。那并不是一句完整的话。“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他”,指的是三叔对此感到了冒犯。至于后一句的“很恶心”,指的却是贺家对贺景同的教育。没有哪个富过了三代的人,会不计较后代的教育问题。想要保证快乐教育不会真的把孩子养废,那么那个孩子,将会在很早的时候,就会成为被监视者,被观测者,被批注者。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始终被笼子外的“人类”关照。对于三叔来说,贺景同当时所具备的“积极向上”,全然是磨灭了自我后的罪恶展现。他清楚不能迁怒一个孩子,但心理上仍然控制不住地想……贺家,真的很恶心。不过即便有这样一个过去,贺景同也并不觉得糟糕。否则他在刚刚遇见系统的时候,极有可能表现出惊讶,慌张无措的举动。想象着自己可能会做出的那种表现,贺景同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恰好,他也重新踏足电影院。远处,两个同学看着贺景同,两人的中间,正是姜南此前倒下的那块地方。情绪让女同学悲痛,但理智上又让她清醒,清醒的知道,她们一无所获。痛苦的情绪在队友间可以随意表现,但在“外人”的面前,女同学也只是强行压抑着痛苦说道:“……谢谢你,送了他最后一程。”沉默是最好的应答方式。至少另一个男同学已经开始安慰起了贺景同:“这些突然的变化,我们会慢慢消化,事情的情况我们也会自己调查,但作为意外被牵扯进来的你,希望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和不久之前警惕且充满了气势的表现截然不同,就连眼窝区域。看起来都布满了深深的疲累:“不然……不然姜南就算是死,恐怕也原谅不了自己吧。”学院里,始终关注着这儿的安来,真的很想说一句,不会说话就别说……电脑的显示屏上,肉眼可见的,贺景同僵硬在了原地。“……我本来可以救他的。”贺景同低着头,睫毛轻颤,“要是我没有听他说话,第一时间把他送到学校,又或者直接给祁学一打电话……”不远处的两个同学露出了不忍的表情。他们又一次感觉到了贺景同身上那种茫然。他知道什么?异灵科的学生,一半都是简紫芮这种有传承的,部分是祁学一那种半路觉醒。但就算是半路觉醒,高一年级的时候,也会给学生留出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另一个世界。转学生?这让他们清楚明白了一个事实。一个贺景同三观被打破且重组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的事实。贺景同握紧拳头,抬头看向两人,声音喑哑,眼尾泛红:“何况就算身体被改造也没有关系的吧,就算会爆炸,也不会影响到别人。总有空旷的地方,总会有没有必要一定去死的理由,何况就算是彻底变成了异灵……那万一呢?”“万一有相关的人研究过这个方向,有针对逆转的办法呢。”“世界那么大,可能性那么多……”“说什么结局只有一个,如果只有一个……要是真的只有一个……”那他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这串文字,在安来的内心,划下了深刻的痕迹。另外两个同学也是掐紧了手。“可那是他自己决定的。”“那是他自己做下的决定!”女同学又一次地拉住了贺景同的衣领,“你凭什么要求一个自己都有了决断的人,还去思考那些不能实现的理由?干什么呀?你不觉得对一个死人还这样要求太过分了吗!?”她更想说的其实是,你一个真正动手杀人的,凭什么还要比她们这些相关同伴,表现的还要痛苦?这难道不会显得很可笑吗?更可笑的是,无论情感如何叫嚣,有多想对眼前的人作出一命抵一命的处罚,现实也不会允许,理智更不会承认,拥有这种想法的人,会是自己。女生又一次松开了贺景同的衣领。“就这样吧。”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插进掌心。姜南的事件到此为止。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学生需要对相关事件进行报告提交,把姜南往异灵方向转化的人究竟是谁,现下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