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吸了口气,然后转向他和山姆,露出笑容:“那么,我要进去了。”
但巴基深知史蒂夫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轻松。这项“唤醒”手术具有59%的死亡率,这意味着,他们失去史蒂夫的可能性,远大于史蒂夫能活着回来的几率,没有人能轻松以待。
“我相信你,队长。”山姆难得严肃地盯着史蒂夫,“今晚我们吃披萨怎么样?你再出来就不会嫌街对口那家披萨店的饼边太硬嚼不动了吧?”
史蒂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向巴基。
在他嘴唇蠕动的一瞬间,巴基就已经知道他想要对他说什么了。
“在我回来之前,别做傻——”
“但每次做傻事的都是你。”巴基抢在他说完之前说道,“尤其是这次,不可能更傻了。”
他放任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史蒂夫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瞧。这一次,可能唯有这么一次,他看着这位挚友的眼神格外肆无忌惮。
因为从前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离别,巴基都知道史蒂夫会回来,他们还会再见面,无论这之间相隔多久。
但这一次……只有这一次,59%死亡率的残忍数字拉扯着巴基的心脏不断下沉,他无法抹杀这个数字对他情绪的影响,无法去忽略史蒂夫极有可能真的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你在赌博。”巴基小声说道,“以命相搏,你输不起……史蒂夫,其实我们都输不起。如果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我相信,这个赌是值得的。”史蒂夫抓住他的肩膀,坚定地握了握,蓝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就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史蒂夫始终都没有改变过,仍然是那棵倔强起来五匹马都拉不回的豆芽菜。除了点头默许,巴基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他只能眼睁睁目送史蒂夫走进了实验室大门。弗瑞看了巴基和山姆一眼,也跟着史蒂夫走了进去。紧跟着,门被关上了,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离开来。
那扇门逐渐关闭的过程,就像是一个庄严的宣告,一个沉重的仪式,沉甸甸落在巴基心底。在那一瞬间,巴基只觉得一阵眩晕,刚刚与史蒂夫最后的对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与力气。
“喂,你没事吧?”山姆抓住他的胳膊,“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我得……我得出去喘口气,我……我不能呆在这里。”巴基扶着自己的脑袋,眉头紧皱。他不愿让山姆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尽管他知道,山姆肯定会明白他的感受。
“拜托你在这里等,好吗?我……万一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我马上回来。”
山姆有点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可你真的没事吗?”
巴基闭了闭眼睛,摇头:“我得……出去走走。”
他推开山姆的搀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沿着走廊向外奔跑,闯入阴霾落雨的城市,直到彻底消失在山姆的视线中。
在纽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街头,巴基停了下来。
他已经被雨水彻底浇透了,黑色的夹克衫和牛仔裤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冰凉,不适。
但比起这点冷雨的浇灌,身为冬兵的经历早就令他感受过无数次更严酷、更漫长的寒冷,巴基深知,自己根本就不会因为这点凄风惨雨而脆弱生病,虽然他的模样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站在那儿,一缕缕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肩膀上,雨丝顺着他的额头滑下,打湿他的睫毛,令他不断地眨眼睛。他看起来十足像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汉,人群在他身旁川流不息,不断有好奇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身上。
尽管大雨倾盆,纽约街头仍旧车水马龙。纽约还是那个纽约,但纽约早已不是固执盘旋在巴基回忆中的那个纽约了。
巴基在雨幕中抬起头,看向那些高耸入云的现代化高楼大厦,看向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与巨大数字屏。
曾经不是这样的,巴基迟钝地回忆着。
他面前的这家冠冕堂皇的法式餐厅,曾经是一个落魄的小照相馆。而他背靠着的这家4S店的位置,曾是一家贩卖旧物的小铺。他仍然还记得,这家铺子门口曾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留声机,每当他和史蒂夫路过时,都会忍不住为留声机中那些古老的音乐驻足片刻。
巴基眷恋那些东西,庆幸自己已经找回了记忆,因为当他一无所有时,记忆便是他唯一所拥有并珍藏的宝贵秘密。
世界不属于巴基·巴恩斯,史蒂夫不属于巴基·巴恩斯……只有记忆属于他自己。
巴基慢慢闭上眼睛。
一瞬间,那些他珍藏的回忆倾洒而出。时光在他的脑海中急速回转,于是雨水从土壤逆流回归天空,高楼倾倒大厦崩塌,匆匆疾行的人群不断后退,后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