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的眉头锁得更紧。
沈老根接着颤颤巍巍地说:“不过,前两日谢老七来找过我,说老家出了事,要离开咱们村很久,还说让我多照拂你,哦哦,还说也跟你学堂先生打过招呼……”
“他还说了什么?”沈夜赶紧追问,“他可有说起,他往哪里去了吗?”
“就只说了回老家啊,”沈老根捋了捋稀薄的山羊胡子,“你表兄老家在哪儿,你还不知道哇?”
“多谢太爷。”沈夜只微微鞠躬,便继续往村外跑去。
听沈太爷的说法,初七提前来找过他,初七还去找过陈先生。这意味着,这不是初七一时起意,这是他蓄谋已久的别离。
沈夜一边奔跑,一边觉得难以接受。
初七居然早有准备……初七居然早就在准备着要离开自己。而那人竟一面准备着别离,一面还能平静自若地与他如胶似漆。
“先生!”沈夜气喘吁吁奔进学堂时,陈先生刚泡了茶在细细品味。沈夜的大声疾呼,让素来秉持儒雅之风的陈先生不禁呛了一口茶水。
“沈初晗,成何体统!”陈先生顺了顺气,“多日未登师门,一来却不请自入大呼小叫,为师教你的仪礼,你都抛在脑后了?”
“先生恕罪,”沈夜草草行礼,“只是听闻学生表兄前些日子曾来拜访先生,不知,不知先生与他聊过什么?”
陈先生搁下茶杯,细细打量起满面焦急的沈夜来,却没有立刻作答。他知道这学生少时命途多舛,只得这位表兄相依为命,可前几日那位谢姓青年登门时……
“此事攸关重大,还请先生告知学生。”沈夜见他迟疑,一时情急竟撩起袍角跪了下去。
“起来说话起来说话。”陈先生未曾想到他行此大礼,“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为师也不知是也非也。”
“两日前,你表兄前来交付了你未来三年的学堂花销,说是要远行,以后请我多多关照于你。”
听闻此言,沈夜的脸色顿时起了变化。
陈先生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这本是你家事,为师也不便过问。”
“只是为师一把年纪,自问诲人不倦,因此得以阅人无数。”
“你那兄长,将你托付于我之时的言辞语气,总让我不免有几分,类似托孤之感。”
“为师试图询问他几句,他却三缄其口不发一言,最后我也只得作罢。”
“但是他那眼神,总让我想起了曾见过将上沙场的兵士……”
那日相谈,是陈先生第一次单独与初七会面,也是第一次得以仔仔细细观察初七。初七的一双眼睛,让陈先生印象颇深。那是见过生死、甚至历经生死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陈先生再三掂量,还是道出了那句盘桓在他心中许久的话。
“你那兄长,或许背负着什么重任,看上去他,似乎……存有死志。”
陈先生见平日里无法无天的不肖门生,竟瞬时煞白了脸。
“初晗,你可还好?为师也只是毫无根由的一点猜测,你切莫胡思乱想。你表兄既将你托付与为师,你有何烦忧,都可与我相商……”
只见沈夜行了一礼,面色还是发寒:“多谢先生告知,学生无事,且容学生改日再来问先生安。”他行过礼,也不顾陈先生反应,便退了出去。
沈夜从学堂出来,没有再继续奔跑,他也不知还能奔向何方。
他本就天资极其聪颖,此事又关乎至亲至爱之人,所以从两位长辈的寥寥数语,加上这些时日来初七的情形,他便有了很多推测。虽然那些推测所得,都让他不寒而栗。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洒满阳光的街巷之上。
这条长街,他曾和初七执手走过许多回。初七的手掌常年冰凉,却偏偏让人握住了便舍不得放。
那家店铺,初七知沈夜喜好他家的茶叶清香,便备下了红泥小炉,常常为他摇扇煮茶;
隔壁那家武器铺子,初七在这里买了第一把剑送他,在他看来那柄剑并无不好,但是初七却还是煞费心血为他锻造了三生;
前面那家糕点铺子,初七见他偏爱甜食,便尝试买过店里每一种糕点给他,直到知晓,他最喜哪样,其次为何,最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