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说:“在哪里?阿夜帮我拔下来吧。”
沈夜拗不过他,便绕到他身后,从头上拔下两根银丝。
初七小心地接了过来,捏在手里,然后嘴角带笑地单手去衣橱里翻翻拣拣,最后从一件不常穿的衣袍里翻出一个锦囊。锦囊旧旧的,颜色有点败了,看起来灰扑扑的。
“这是何物?”沈夜凑过来。
“喏。”初七示意他打开来看。沈夜打开,伸手从中捻出了几根白色的长卷发:“初七,这是……”
“你自己的头发都认不得了?”初七眉眼弯弯。
“这是何时……我何时也有了白发?”沈夜问。
初七便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然后又从沈夜手里接过白色卷发,把它和自己的那两根缠绕起来,牢牢地打了个结。
“生出白发并没有什么啊,阿夜。”初七笑笑,“愿与君结发,愿共君白首……”他把那几根打成死结的头发凑到沈夜面前。
“……结发白首……”沈夜握住他捻着白发的手,顺势吻了下去。
“说起来,我学堂的孩子都私下唤你沈伯伯。”被吻的人居然还能分神跟他闲聊。
“……我哪里到了被唤伯伯的年纪。”他咬了一口他的唇瓣。
“人要服老,我也是谢伯伯了。”
“……”沈夜继续啃着乐于倚老卖老的人的脖颈,不去跟他计较称谓了。
“总有一天,你还会被叫成沈爷爷的。”偏生那个人还不知好歹地继续挑衅。
沈夜只好以唇堵住他的嘴:“……无妨,只要有谢爷爷陪我一起。”
人到中年的吻,有时并不如青年时那般狂烈,但却有了更多脉脉温存。两人一面交换着唇间缠绵的亲吻,一面交换着眼底清浅的笑意。
温热的长吻结束,沈夜小心地把交缠不分的白发纳入锦囊收好,初七接过放回原处。
“阿夜,方才我送位学生返家,她父亲是个猎户,非送我一只新猎的鹿腿不可,我只好带回放在厨房了,不如今晚约瞳和十二来吃炙鹿肉?”初七说。
“好。”沈夜说,“去年春天你酿的‘句芒留’应当正好,从桃花树下掘两坛子起来相配吧。”
初七点头,随即招出一只偃甲鸟,对着它低低说了几句,然后便扬手一挥,送它朝瞳的宅邸方向乘风而去。
于是两人便一人朝厨房走去,一人朝院里花树走去。初七却省起什么,顿下脚步转身:“阿夜——”
“何事?”
“今晚的菜肴,可别再放何首乌啦。若再有白发,就由它去吧。”
彼时他站在院子里对他生动微笑。晚些时间,旧友会登门共聚。
新醅酒,红泥炉。
他们的人生有太多惊心动魄,终于有了属于他们的人间烟火。
经历的旅程、沿途的曲折、邂逅的人们,无非是他们共坐对饮时,娓娓回忆的一点点交谈故事。
时光荏苒,他们的双鬓终究会逐渐染霜。
而总有一天,第一条皱纹,也会悄悄爬上他们的额头。
但就算发须皆白、满面皱纹的时候,他们还是毋庸置疑会在对方左右,对对方微笑,并看着对方还以微笑。这便已是足够。
最惜莫过长相守,最愿莫过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