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3o3号区域】
一小层健壮的栎木群分隔了南欧选手区域与北欧选手区域,群狼的嘶吼尖啸不时从血红色的分割线逃逸出来,穿过亚热带干燥的林木,在平原上空由风的手指一一揉碎飘散。
在海边接近区域分界线的那一排树木中,最粗壮的那棵老栎树用自己的经年茂密的树冠掩蔽着两个身影。路德维希高大的身躯并手并脚地缩在树心,背向分界线坐着。他不时打上一个哈欠或转动一下脖子,又或者泛泛地四下张望一下,但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他将在背包里配备的记录纸数好十张撕下,又一一撕成两半,正在分别包裹在他脚下散落的几十堆白天收集后自己精心捡好掐碎的植物,预备着天亮去抓捕小型哺乳动物来进行毒性试验。而费里西安诺则被他用绳子牢牢捆在旁边一枝的树枝上,正在仰面熟睡。他睡得极为安静,因为一旦他在梦中打起了呼噜,路德维西就会拍着他的脸将他唤醒,要求他重新入睡。
黎明的天色像摇晃着由光照透的蛋清,可爱得令人心碎。路德维西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甜蜜的清晨空气,初始十六个小时的幸运在他的心中催生了一些神性的自信,脑海中淡淡地幻想着他最崇拜的瓦尔加斯老师因为他履行承诺照顾费里而给他的祝福。
毕竟截至目前,他们脱离中欧队伍之后,还没有遇到任何其他选手的威胁。最大的风波仅仅是费里西安诺听到他哥哥和那个西班牙人身死的广播时,几乎哭晕过去,还死活要拉着他来南欧区域寻找他们的尸体。他拼尽浑身解数,才让这个哭哭啼啼的家伙放弃徒手挖坑掩埋尸体的想法,转而替代为把两人送入海中下葬。实际上,他认真研究了安东尼奥身上的圆形血洞之后,就几乎确定这是由伊丽莎白的长矛所为。不过哭肿了眼睛的费里西安诺根本不忍心细看尸体,路德维西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只是心里倍加了对这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孩子的愧疚和怜悯。他在内心悄悄地对瓦尔加斯老师承诺着,只要自己不遇到生命危险,他绝对不会动手伤害他。
一声不自然的重物落地声猛然吸引了路德维希的注意。他条件反射地望了仍在安睡的费里一眼,自己勉强扭动着藏匿在树枝之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两个人正一前一后从远处的平原上向着路德维希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跑着的是一个金发的白种人,在他后面追赶的则是一个矮小的黑发亚洲人,看姿势手中应当还握有一柄枪。刚刚的闷响正是那个白人将身上的背包大力扔向草原一侧时发出的声音,而他本人正向着树林这边奔跑过来。
路德维西顿时警觉起来。亚热带的树种枝干稀壮,一旦有人来到树林下,就极有可能会察觉躲在树上的两人。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爬上去叫醒费里,他试图极缓慢地准备起自己的武器,然而蜷坐在树枝上的姿势让他根本没有架起那柄步枪的空间。
然而,那个金发男人冲进树林时,逃跑角度却出了一些偏差,使得路德维希反而成为被植物遮蔽了视线的一方。担忧那个亚洲人随时可能追进林子来漫无目的地寻找,同时抱着先发制人或许还能为费里再抢来一柄枪械的想法,有些焦心的路德维西听着第一个人的脚步渐远,轻轻地从树上爬了下来,躲在树干后,端起了自己的步枪。
就当他准备瞄准目标时,路德维希惊奇地发现,刚刚还在互相追逐的两个人竟然完全消失了。他的视线中只剩下毫不可疑的草原和丛树,四周一片死寂,甚至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他立刻全身紧张起来,背对着禁区的分界线,架着枪缓缓地向前走着,同时机警地环视着两侧。
就在他已经离开了藏身的大树,接近树林和草原的分界线时,躲藏位置距离路德维西最近的本田菊猛地拨动了手枪的保险栓,发出了一声明显的金属碰撞声。
马修猛地从林间冲向草原,本田菊紧随其后,路德维西立刻集中注意力,转身将枪口瞄准了两人的方向。但也就在此时,一连串活泼的枪响在他的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是坠地的声音。
中计了。
路德维西的心立时如坠冰窟。他立刻回头看向费里藏匿的位置,可只能看到另一个金色的身影正向他极速冲来。路德维西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刻向草原方向跑去。然而,那两个原本看上去敌对的人果然联合起来从两个方向向他包抄过来。三个人远远地形成了一个相互呼应的三角形,将拼命逃逸的路德维西死死地围在不断缩小的包围圈中。
“现在广播死者,3区,1号,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死亡,重复,3区,1号,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死亡,至此本届大逃杀全部南欧成员死亡,剩余18人,现在时间,第一天凌晨4:57分,游戏继续。”
死亡广播的声音还没有结束,路德维西身后的阿尔弗雷德就已经将距离缩短到了射击距离以内。一颗子弹从路德维西的左耳边十厘米处划过。
绝望的预兆将路德维西淹没了。鱼死网破的计划霎那间在他脑中成型,他猛地站住脚转过身,竟放弃了逃命,直接举起了枪瞄准阿尔弗雷德。
可就在此时,他却听到了背后左方有人用英语大喊了一声:“本田,反方向,逃!”
他立刻回头,只见三角中的那个最开始装作被追赶的金发男人自顾自地调转了方向,正在抵死向着海边狂奔而去,而另一个亚洲人站在原地,有了片刻的迟疑,却最终没有挪动脚步。
希望之火登时烧遍了路德维西的全身。他根本来不及理解现在的情况,只是狂喜地反应过来,这是上帝、是恩师赐予他的唯一生机。瞬时目测了面前两人的夹角中心线,他拔腿就向着平阔的原野深处逃去。被注入肾上腺素的大量血液压着他的脊柱从后背滚过,他听着身后那个美国人愤怒的咆哮和两声追赶自己脚步而来的枪声,太阳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地升了起来。
路德维希逃掉了。
但是,马修·威廉姆斯却没有。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