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o1号区域】
1o点钟方向5o米到1oo米,步速中等偏上,两个人。
瓦修冷静地计算着,瞧准时机,闪身躲进后方山坡上的一块石台之后。他的手里正捏着一只三颗子弹换来的皮毛暗淡的老兔。察觉到来人之前,他正在寻找合适的宽叶来扎紧可怜猎物不住滴血的小腹,防止一路血痕暴露他和罗德里赫的位置。
来人已经进入他的视野范围的时候,瓦修才稍微有点遗憾地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躲在树上。这座石台的位置离侵入者的行动路线太过遥远,且毫无缝隙缺口的巨石阻挡了他大量的视线,非常不方便观察。然而到了此时已经来不及调整,瓦修只能轻轻地屏住呼吸,收紧了浑身的筋肉,将身体重心以一个不会摇晃的角度依靠在岩石上,露出来的一只左眼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林中的动静。
两个人,两个男性,中等身材,浅色头发,一个军绿色套装,一个蓝紫色套装,并肩走着。距离瓦修较近的蓝紫色人影手中松松地举着一条棕色或黑色的长条形武器,瓦修反复擦着因为只睁着一只眼的的动作而肌肉紧张、不断渗出眼泪的左眼,也不能再看清楚些了。他只能凭借姿势猜测,不是枪,就是矛。
各国选手的套装形制都是各国按着自己的陆地制式简化后制作的。制服是军绿色的选手起码也有六七个,每个区域几乎都有,蓝色系的甚至还要更多。然而,这个本来十分宽泛的提示,却立刻在瓦修脑海中匹配到了最佳答案。
贝什米特兄弟。
瓦修最厌恶、最提防、最不希望此时出现在他和罗德里赫这一单薄联盟周围的两个选手。他们强大,团结,冷硬,与罗德更为熟识,且最关键的,两个人都曾经对自己的拒绝合作,表现出过鲜明的敌意。
他的紧张程度立刻翻了一番,眼睛露出的高度更低了些。
细节一个个地对上了。制服颜色,头发颜色,体型对比,完全符合。罗德里赫毫无防备向他吐露了中欧前二十四个小时全部的经历,因此瓦修知道,基尔伯特与路德维西手里就是有枪械,且恰好应当是长条型的步枪。两个人的汇合在瓦修的脑海中也一下子就解释通了,基尔伯特在盲目地追赶偷袭者的路上,听到弟弟的联盟伙伴死亡的广播,前去寻找他,两人见面后,比哥哥头脑清楚一些的弟弟于是指出两人应当回到1区去,拿回背包里的补给——这就是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两个人影走路的方向是逆时针横穿1号的方向。他们几乎一路都在并着肩低声闲聊,内容因为距离太远完全无法听清,但气氛称得上轻松亲密。
这更坚信了瓦修的推测。他自己和罗德里赫除了客客气气地交换信息,完全没有聊天的兴致,两人时不时就尴尬地沉默下去,彼此身体距离也一直很远。瓦修相信,若非真正的亲兄弟,在这样的赛场上,临时的联盟伙伴是绝不可能有像这样你来我往、一刻不停的表达**的。
瓦修紧紧捏住野兔伤口的那只手上,掌纹间丝丝缕缕,已经淋满了血液。
正在此时,两人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停了下来。瓦修一个激灵,蹲下去全身掩蔽在巨石之后。心惊胆战地等了许久之后,相信两人并不是看到了自己,他才敢重新探出头来。
那个军绿色的身影竟然消失了,只有那个蓝色的身影侧向瓦修站着,作出警戒的动作四处环视——不,不,另外那个人没有消失,他只是面朝着一棵树蹲了下来。
那个高度会有什么值得人蹲下来细看的东西么?
“一号,海边,梯形礁石,速来汇合。re。”
瓦修的内心,有一只绝望的手,正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把这句话敲进他的意识。
又过了两三分钟,绿色军服的人才站了起来,两个人略微交谈了几句,竟然改变了刚刚的行进方向,径直向着海边的方向走去。
瓦修最后的一点侥幸也破灭了。他等待两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甚至连再加谨慎的耐心都消失了,颇为急切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果然,粗壮得十分显眼的一棵桦树上,清清楚楚地是那行钝器雕刻的反向德文。
贝什米特兄弟来了——来夺去自己的饮水、自己的猎物、自己的信任与友谊了。
瓦修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走。带着足以供他维持十几小时体力的野味和装备着两颗子弹的诱人手枪,直接穿过中心降落点逃向3号或5号区域,就好像自己曾经动心过的结组提议从未存在过一般,重新回归独行藏匿战术,谨慎而清明地活到最后,或者良心安稳地迎接自己的终结到来。
然而,他正在脑海中快速铺展这个计划时,却忽然猛地一抖,仿佛看到了罗德里赫的眼神。他会说什么?他一定会拉住那两个德国小伙子,充满自信地向他们展示自己制作的饮水器,不惜口舌试图用添加一人的鲁莽提议试图来说服这对务实而冷静的兄弟,不断地、固执地要求他们留在原地等上一会、再等上一会儿。他要等上多久呢?他会有多么失望、羞愧和痛苦呢?他那颗纯粹纤细的心灵——如果他还像小时候那样拥有它的话——还能不能在年轻的恋人在自己身边被残忍杀害之后,承受一个童年挚友的低劣背叛呢?
我在他的眼中,将要变成一个什么人呢?
瓦修自己都没有发现,两股力量正在他的热热地绞在一起的头脑中此消彼长地争斗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那一片隐蔽的石山,无意识地向着海边走去。倘若他此时还能保持第一天的冷静,就会发现此时自己的脚步和行踪对于一个独行者来说有多么不谨慎。然而此时,他不仅完全不能分出精力去思在树干见跳来跳去、四处环顾,甚至纠结地想抓个人来大吵一架。
罗德里赫口中那信誉的两个字,竟然真的将他牢牢地缚住了。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瓦修才平静下来,停止了无休止的绕圈和散步,略有些怯意地向着海边走去。他的胸中是一个和自己妥协后的折衷办法:他要回去,把属于罗德里赫的东西还给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之后,他再和他们分道扬镳。他相信,罗德里赫会像保护基尔的一瓶水一样保护自己的背包,在他的干涉下,自己也必然能够从贝什米特兄弟的敌意中,再次全身而退。
这个计划几乎让他不敢认识自己了。他只是无可奈何地想着,瓦修·茨温利的尊严和许诺,会有一天被主动弯折到这个地步。
他就这样做了,然而,事实的发展又一次超出了他的料想。
罗德里赫竟然仍是一个人。他孤零零地坐在由瓦修亲自重新选址的那片极为隐蔽的海崖下方,遥遥地望着距离自己四五百米的梯形礁石,身边是环绕着摆开的四座背包和三座取水器,过分严肃和端庄的样子几乎令人发笑。
疑惑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又一个恐怖而机敏的念头瞬间在瓦修的脑海中拼凑成型。
这是一个埋伏。
瓦修本因为柔软的感情悠悠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冷了下来,紧张和失望甚至使他缩小了呼吸的幅度。
贝什米特兄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被自己发现,因此他们与罗德里赫共同制定了这个诱杀自己的计划,只待打猎回来的自己毫无防备地走过去,不知道埋伏在哪里的两兄弟就冲过来,一枪打碎自己的脑袋。严谨小心,万无一失。
于是他站在原地,像刚刚发现罗德里赫那样,高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而在完成这个动作之前,我们还不得不要交代给读者的是,瓦修从自己套装的衣袋里悄悄地套出了自己的那枚暗杀戒指,套在了右手中指上,并不露痕迹地拉低了袖口。
奥地利人一眼就看到了瓦修和他手里长长地提着的那只不幸的兔子。瓦修看起没有移动的意思,于是罗德里赫毫无防备地站起来,走过去,想要迎接自己的伙伴。
“基尔伯特和他弟弟呢?”眼见着罗德里赫和自己的距离越靠越近,瓦修不受控制地脱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