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巴蒂斯特冷静判断之后,认为不能放任现在的情况肆意发展。
“海德威利先生,还有什么也许我们能帮的上的么?”
“老头子,你不必多嘴。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们这个狗屁组织我惹不起。”海德威利用自己环节分明的手骨一下一下敲着金属的座椅椅背,发出一阵阵惹人厌烦的嗡鸣:“我专等那个布拉金斯基的家人。我看的清清楚楚,是他和他妹子杀了伊丽莎白。怎么,你们连这个也得管一把?”
让-巴蒂斯特毫不畏惧地对视着对方的眼睛,但语气中没有流露出一丝强硬或受冒犯的愠怒:
“海德威利先生,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我自己家里的两个小孙女,她们三年之后也要上抽选场,一旦一个被选上,两个就全完了,我比那时的您还更加不安。我只求您听我再说这几句话:仅据我所知,布拉金斯基兄妹的父亲在妹妹满三岁之前就已亡故,是在冬天活活冻死的;而他们的母亲死于哥哥的十岁那年,是被一群人吊在磨坊的梁柱上打死的。没过几年,他们的继父继母又双双都死于一次几乎波及整个东欧的□□。因此我猜测,今年很有可能根本没有人来领取布拉金斯基的录像合集。”
海德威利坐直了起来,用架在腿上的手托起了自己的下巴。
“他们怎么长到这么大的,那两个小家伙?”
“妹妹模样好,被送去圣彼得堡的一户外国人家里了,也不知道在那里究竟做什么;而哥哥从此就是这样子了,在几个村之间转悠,打点短工讨口饭吃;或者,妹妹也偶尔偷点钱寄回去。”
“可你又凭什么这样言之凿凿?”海德威利眯起了眼睛。
让-巴蒂斯特摆出了他最熟练的无奈老好人的表情:“先生,为了防止反大逃杀组织混入比赛,所有参赛选手履历我们都是要一一验看的。您看我,也不太像是专职坐在前台的新入职员工吧?”
海德威利没再说话,半晌,他恨恨地骂了一句:
“何苦生下来!”
海德威利走后,又过了一两个小时,中间稀稀落落来了许多办理其他事务的客户,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等到了第三位领取者。
那是两位已见年纪的女士,一位披散着长长的干草一样的浅金色卷发,棱角过重的脸庞加上极度憔悴的神情,几乎显出几分冷漠的凶狠;而另一位发型一丝不苟,略微发福的身体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套装,显眼的是胸前别着的一只金灿灿的向日葵胸针。
“向二位问好。我们是丹麦选手和冰岛选手的家长,来领孩子们的留下来最后的录像。”
开口的是那位胸前别着向日葵的女士,她的声音平静而持重,而另外一位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身边,下垂的眼神被遮在高高肿起的灰黑色眼袋里。费尔南达向她们轻轻鞠了一躬,回身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两份影像资料。浅金色头发的女士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几乎没能站稳,比她矮一个头的同伴赶紧揽住她的手臂,可自己的视线却凝滞在文件袋封面上的那个名字上,眼泪渐渐地蓄满了眼眶。
“要拿出勇气来,西尔维娅,拿出我们的勇气来……”
她反复地念着这句话,紧紧地攥着同伴的手,胸前的向日葵在大厅的顶灯照耀下闪着灿烂的光泽,就像在她长长的金色睫毛上沾着的晶亮的泪滴。
她们的平静反而惹得费尔南达前所未有的心酸。她在将证件还给两位母亲的时候,忍不住握住她们的手,低声说着:
“带着孩子们走吧,永远不要再和这里扯上关系。”
那位始终一言不发的西尔维娅抬起头,用她僵死的眼神冷冷地从面前两人的面孔上扫过。
“不。就明天,你还要再见我一次。”
费尔南达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一直到了下午,他们才终于等到了最后的领取者。一对中年夫妻扶着一位老太太走了进来。让-巴蒂斯特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来客,就提前将瓦尔加斯双胞胎的文件袋翻了出来。
及到走近,那位老婆婆竟然挣脱了儿子儿媳的搀扶,加急几步晃晃悠悠地扒到了前台的柜台边沿,张了张口,便哭得不能成句:
“把我的好孩子们还给我……”
费尔南达没有听懂,因为奶奶说的并不是她所料想的意大利语,而是希腊语,她只能紧着把奶奶搀起来。然而,后面赶上来的瓦尔加斯太太一把把费尔南达的手扯掉,将放声大哭的奶奶搂进自己的怀里。瓦尔加斯先生几乎是把证件拍在了让-巴蒂斯特的脸上,他紧紧地闭着嘴,全部的修养只能勉强控制他不要对接待员发火。
两人识相地一声不吭,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手续。然而,瓦尔加斯先生只是扫了一眼交给他们的那两封文件袋,就重新捏起自己的文件,重重地砸在了前台的桌子上。
“安东尼奥的东西呢?”
费尔南达赶紧迎上来,用流利的意大利语解释道:“您虽然提供了费尔南德斯选手母亲的证件,但是按规章,如果亲属本人没有到场,其他人是不可以代为领取的。请您原谅,这也是为了选手的尊严和**考虑。我们会一直为费尔南德斯选手保存他的信息,卡利埃多女士若有时间,随时可以持本人证件来领取。”
瓦尔加斯先生咬着牙,上下深吸了两口气,冲着费尔南达大喊道:
“傻姑娘,你想知道伊莎贝拉去哪里了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她死了!伊莎贝拉随她儿子一起死了!你听到了么!她死去了!”
让-巴蒂斯特赶紧上来把两人分开。而暴怒的瓦尔加斯先生不管不顾地一把揪住让-巴蒂斯特的衣领,在他的脸上继续吼道:
“事情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跟你们这帮撒旦的帮凶讲什么脸面了。给我好好地听着,安东尼奥还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他那个不要脸的爹就逃到美洲去了。伊莎贝拉靠在商店里当柜员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如果没有我和爱丽丝接济他们母子两个,他们早死在街上了。她才四十几岁,就老得不成样子了,精神也不好了,总是疯疯癫癫的。她年轻的时候那么美,嘉年华的女王啊,所有人都爱她。但也没关系,她本来还有她儿子,她就靠他活着了。安东尼奥,多棒的一个小伙子,帅气、能干、又懂得心疼母亲。而现在呢?他才刚刚长成!而你们这些毒蛇,渎神者的族人,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你们让一位几个月来满心高兴地以为自己儿子去国外做工的疯母亲,眼睁睁看着他在电视上被捅死!上帝,我亲爱的主,我们已经开始把一个年轻人杀死另一个年轻人的视频录成电视了!我们恕无可恕,我们罪不配有不灭的灵魂!伊莎贝拉在那么可怕的大雨夜里满街疯跑,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淹死在水沟里了。你现在来跟我说,让她本人来领他儿子生前的影像!你们就不怕她来找你们索命,用尽她本不该绝的年月、日日夜夜来哭她不幸的儿子!”
一直勉强维持着风度的瓦尔加斯太太听着最后一句话,终于抱着奶奶哭倒了。
“我的费里西,我亲爱的小费里西,你们把我所有的孩子都夺走了!我的两个宝贝孩子……恶魔!恶魔!你们全都要下地狱!”
最终让-巴蒂斯特还是满怀愧疚地叫来了安保人员,强行把他们拉走了。被送出玻璃大门之前,早已声嘶力竭的奶奶仍然在持续地喊着那句他们听不懂的希腊语:
“还给我呀,把我的宝贝孩子还给我……”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