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面倒还好说,多宝阁的二掌柜自然可以随意挑,顺便也包揽了全套衣物的布料和裁缝,只待小幺定下样式来。平日里男装习惯了,要说着女装,还真有些陌生。当然最不能适应的,还是假髻。
若是男子,一切就简单许多,束发戴冠,甚至束巾即可。可若为女子,除了需要“头上蓝田玉,两鬟千万余”的彰显身份,还会戴假鬓梳出各式发型,与其他女子争奇斗艳。
更不要说根据品级,在衣物样式、颜色、头饰等方面还有诸多限制,实在头痛。小幺不想去懂,就准备当个假人,全凭张霓霜去折腾。
离太后的寿辰没几天了,满街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朝廷大赦天下,不许办丧哭嚎,人人皆是一脸喜气。趁着这喜气,当朝目前最引人注目的红人——枢密使马骏也乔迁了新居,携了一众家眷搬进了武帝赐下的宅子。
宅子不大,但胜在位置好、环境雅致,原属于前朝的蔡国公杜如晦。他自少聪悟,好谈文史,修养颇深,这种修养也完完全全体现在了他的宅子上。无论在里面的任何地方,从任何角度看,都能自成一处小景。
经过官家带着新雇的下人们的打理,宅子已然焕然一新,恢复了往日的繁盛。小幺住进了宅子里最漂亮的一处,是马骏命人专门收拾出来的,以小幺的本名为据命名为“凌玉町”。
骨头也终于在这日,改姓为马,名星阑。但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狸红和小幺等人,都还是习惯了骨头这个名号。一家人聚齐,马骏第一次觉得心定了下来。他和张霓霜商定,无论将来两人还会不会有子嗣,星阑都是他的嫡长子,小幺是他的嫡长女。
随后,他就做主将狸红定给了骨头,着人挑了个好日子,只等完婚。岳虎到京来拜访过马骏,他不但是马骏的老友,还是小幺的救命恩人,也是威武侯的兄弟。骨头对一箭定边关的岳将军很是崇拜,两家关系愈加亲密。
人人都是一片喜乐,小幺人前也是笑意然然,可每当独处,她不免还是忧思颇多。只要威武侯身死的真相不能破解,她心里始终便有个疙瘩。阿琉约她去琉璃阁,她都拒了,她怕到那儿看到安瑾又是伤心难过。她一直在等,等安瑾给她一个明确的真相。但她实在是没有自信,自己一介女流怎么能与唾手可得的江山相比?
至于那只狼崽子,自打那次见过之后,她便有意躲着。他也不恼,只日日派人送来各式珍宝原料,俱是出自西北,只为了投小幺所好。没几天,小库房已经堆了不少的珍贵玉料、水晶石、南珠等等,每每看到,小幺都是一阵心惊。
她不是讨厌他,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如此强势的男人。说起来克烈也就比她大个三四岁,可总给她以不可撼动的威慑力,让她有些不敢面对。
可无论再缩脑袋躲在家里不出门,也总有必须迈出门去的那天。这天,多宝阁差人给二掌柜带了信,让她必须亲自到铺子里一趟,处理工匠房的杂事以及准备太后寿宴的试装。
关系到多宝阁的颜面,小幺推辞不得,便简单收拾,作了一如既往的男装打扮,带了一个新选的丫鬟和那个会口技的仆从,一起向着阁里而去。
她不知道,就在她前脚刚出门,早有人后脚就把她的消息报了出去。
阁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她一进门,伙计们都惊喜的给二掌柜施礼。自打知道了他们的二掌柜是个姑娘家的身份后,一来是佩服,这手艺可真是把一众大老爷们比了下去!二来是释怀,二掌柜那模样,也的确太过俊俏了些,曾经让多少小伙子怀疑自己有那个断、断袖之癖……
大掌柜迎出来,最近一个人盯着多宝阁,看起来人确实有些憔悴。而实际上,憔悴不假,但至于这原因嘛……
自打他看到凌昱和世子的亲近,就再也没支使她做过什么。还好小幺也是个省心的,也没找过什么麻烦,反倒帮了自己不少忙。再当知道她是个姑娘以及她枢密使嫡女的身份后,大掌柜很是仔细的回想了下这几年到底有没有亏着她。
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法子才能实现将来拿到东家丰厚的养老银子的可能,那就是:以后定要对她百依百顺!关于既往的事情,他老啦,真的是记不清啦。
看到小幺带着两个人过来,还是男装打扮,他内心其实是舒了一口气的,要是突然来了个宫娥环佩的女流,他还真有点不知道怎生是好。
“衣服都做好了,时间紧,你试了要是哪儿不妥,咱们当下找针线娘子改了。”大掌柜笑眯眯的招手让小幺过去,负责胭脂水粉和绸缎布匹的两个女伙计过来,领了小幺去后间试妆打扮。
梳头的婆子问:“二掌柜想梳个什么头?”小幺哑然,虽说看别人百种式样,但自己还真没梳过。“别太复杂的,你看我适合什么样子尽管梳便是。”小幺想了想回道。
婆子沉吟下,便麻利的上手操持起来。妆娘给小幺在脸上画画扫扫,小幺只觉得脸上有些酥痒,也不敢动,任凭两个人捯饬自己。过了许久,小幺已经要忍不住小鸡啄米困觉了,终于婆子轻拍了下她:“二掌柜,好了。”
小幺站起身,早有等候多时的丫鬟拿上新衣给她穿上。周围人神色皆是微笑惊叹,让小幺很是诧异:虽然自诩样貌可以,但你们至于如此给面子么?怀着不解,她提着层层叠叠的罗裙到了等身镜前。
……
真的,是我?
玉钚坠耳黄金饰。轻衫罩体香罗碧。缓步困春醪,春融脸上桃。花钿从委地,谁与郎为意。
身上衣物的料子是多宝阁特有的,取郁金香草染色孔雀翠羽细锦,阵阵飘香。做成十二幅百叠裙,一副“腰上黄”束于腰间,上缀自己一直佩戴的白玉麒麟。头梳同心髻,一般为未嫁女子所梳,插花枝金钗两三支、珠饰五六颗,鬓后插嵌蓝宝黄金雕饰象牙梳,式样简单,但无一不彰显华贵。
至于模样,小幺看着镜中一副惊诧表情的薄妆美人儿,忍不住自己都要赞叹。一双美目自带媚意,眼中七彩流光闪转,无意却甚是勾人。一点晓霞妆晕染额间,朱唇点映,一副惹人叹惋的倾城之姿。唯有俏鼻和狡黠的神态,还能依稀看出小幺仍未及笄的年龄。
此时镜中之人檀口微启,呆立面前。化妆术,果然了得!
旁边的婆子丫鬟吃吃笑了,醒神过来,小幺有些尴尬,哪儿有看自己看呆的呢?
“二掌柜可真是让老身开眼了,崔府大小姐见了你,恐怕也不敢说自己是京城第一美了。”梳头的婆子笑吟吟道。
小幺故作正经的掩口轻咳了声:“不得了啊,这都敢打趣掌柜了,小心我扣你工钱。”
“扣工钱也得说实话啊,我们小姐绝对是最美的。”小丫鬟年纪小,说出话很是俏皮可爱。
小幺正要佯怒说她几句,就见旁边的婆子们突然正了颜色,福身见礼。随后,镜子中就多了一个熟悉的俊朗身影,和自己一并站着。
他摆摆手,多宝阁的人俱退了出去,只剩下小丫鬟和仆从,他们看小幺面色有异,便要上前隔开他俩。那人微微看过去,眼神震得两人又有些迟疑,喏喏地唤了声:“小姐……”
小幺回身转向他,他瘦了,清减了不少。他不说话,一双凤目微眯,眼中充满毫不掩饰地赤裸裸地惊艳、赞叹、无法掩饰的疯狂,她看着他:“你们先下去吧,我跟他说几句话。”
屋里只剩了两人,小幺不自觉退后一步。安瑾眼中痛色一闪而过,他疾步上前,将前面的人拉住,拽到怀里,紧紧的拥住。
安瑾的呼吸重重地落在小幺的皮肤上,她只觉得耳朵像被什么烫到一样。
“狠心的丫头,再不见到你,我就要死了。”这句话,饱含着浓浓的委屈,从人后迥然另外一个模样的安大世子口中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