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斐泱屋里那些个,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毕竟六弟妹脑袋清楚得很,就算动手也不会落人口实。“对了,大嫂真不用府医?听六郎说这位府医本是宫中御医,后来在京城设馆,是六郎哥重金礼聘的,专治妇科呢。”都蝶引巧笑倩兮地道。她倒也不是真的好心要府医帮斐泱看诊,只是纯粹想让斐泱知道她作了准备,可别真让她派上用场,让彼此都难看。一直以来,她不与人交好交恶,那是因为她不想跟她们有任何因果纠缠,不希望来世再碰着她们,所以她能忍能避,只要别踩她的底限便可。晌午过后,陆续有族人前来,在朱氏的介绍之下,都蝶引鸣笑将人一一记下,跟着招呼着入座,俨然是将乌家当成自家般自在。而男客则是由乌玄斗招呼着,问这大房的事怎会轮到四房插手?那是因为乌玄广和乌玄度两人都还在宫中,自然这差事就落在四房身上。打一开始朱氏便清楚大房是故意要欺压六房,可她不明白的是,依大房的身价怎么斗得起六房?大嫂是脑袋进水了不成。不管怎样,朱氏还是尽心尽力去做,不为别的,只因她夫君说该帮,她就毫无悬念地帮到底。只是——“六弟妹,你没让人扎彩楼吗?”朱氏看了一圈之后才惊觉遗漏了什么。先前都蝶引说戏班和大厨都已经找好,所有的食材更是六房自掏腰包,可问题是要是没了踩楼,怎么作戏?“我倒觉得不用扎彩楼,那日我来时就见那座八角亭还不错。”都蝶引笑咪咪指向石桌椅被拆的八角亭,工人们正忙着在地上铺毯。“……你跟大嫂说了吗?”朱氏忍不住抽口气。那八角亭面向一座人工湖泊,可是大伯与文人吟诗作对之处,更是这府里景致最好之处,大嫂招待姊妹淘通常都在这附近,就这样把石桌椅给拆了,不妥吧。“大嫂说了一切由我作主。”她笑得甜甜的。朱氏意会了,横竖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斐泱允许的就是。好样的,六房弟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想不到行事这般果断决绝。“四嫂,时候差不多了,该去请大嫂出来了。”都蝶引说着,看八角亭前的园子已经铺好了席,大半女眷都已经入座,而她的戏班子也已经进了八角亭,正准备大展身手。“不用请了,她已经来了。”朱氏呵笑了声,果真瞧见斐泱那铁青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真的有种好痛快的感觉,真的。“这是在做什么?!”斐泱一来劈头就骂。都蝶引一脸无辜地回头,见斐泱身后跟了几个夫人,除了张氏和斐洁,其他的都眼生的紧,许是她以往的姊妹淘,她不禁皱眉道:“大嫂,这些也是咱们族人吗?”“我问你什么,你还没回答我!”斐泱直指着八角亭。“亭子里的石桌椅呢?还有那些个狐媚子是什么意思!”今日宴请族人,男客可不少,她到底是上哪请的戏班子,一个个像是争奇斗艳的花儿,要是在府里走动,让人被勾去了……她到底是在耍什么心眼?“是大嫂跟我说由我作主的。”都蝶引无辜地垂下眼。“三天来不及扎彩楼,我只好借那八角亭,六郎跟大伯问过了,可以我才让人动工的,至于那些角儿全都是我手底下的,今儿个要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戏。”听她说乌玄广允了拆石桌椅,她恼得直想找乌玄广理论,可这当头岂能失了分寸?努力地敛下怒气,她口气不善地道:“唱什么才子佳人的戏?那些风花雪月是青楼的把戏,怎么弥也晓得这些,要是不知情的外人瞧见了,会以为你手底下养的全都是青楼女子。”“咦?这是青楼的把戏?可以往斐洁借我的书里头写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所以我才会这么做的,而且——”都蝶引刻意将嗓音压低,但却足以让她身后的张氏和斐洁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不是青楼女子,那是镇国公、威武府、五军都督府……和其他大人们送来的歌伎女伶,大嫂这些话莫让人听见,会招来麻烦的。”斐泱不由紧抿着唇,暗恼自己真是太小觑她了,以往见她骂不吭声,打不还手的,岂料嫁人就不同了,成了一品夫人后也敢挖坑让她跳了!“不说了,舅母、表姊,赶紧入席吧,丫鬟们已经开始上菜了。”都蝶引柔声张罗着,目光轻扫斐泱身后几步外的几个夫人,面露为难地道:“大嫂,我是按人订席的,可多出了那些个人,该怎么好?”摆明了就是不让那些人入座!没为别的,就为了当初张家因为斐泱的姊妹淘才险些出事。天晓得她那些姊妹淘是嫁往何处,在朝中与谁结党,是否会危害她的夫君?她不管斐泱到底懂不懂这其间的利害关系,但这差事既是落在她手上,她是绝不允闲杂人等在这儿生事。“她们跟我同席就成了。”斐泱咬牙道。“我知道了。”待人都入席后,八角亭里的丝竹声响起,那唱嗓丝丝入扣,琴音缭绕,教一干女眷莫不被那身段唱嗓给迷倒,尤其在丫鬟一一上菜时,搁在矮几上的全都是没见过的菜色,教人不禁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一点简单的菜色,是我让大厨仿了宫中御膳。”都蝶引跟在丫鬟后头,逐席解释菜色。“天气渐热,所以弄点凉食,这是四冷荤,酥姜皮蛋、京都肾球、酥炸鲗鱼、凤眼腰,还有四双拼、四大碗、四烧烤……”当一道道菜色端上桌,一干女眷全都直了眼,曾几何时有幸见到宫中的御膳,不只色香味俱全,就连装盛的器皿都十分讲究,尤其是一入口的酥脆爽嫩,霎时收服一票女眷的心。斐泱在远处瞪着,握着筷子的手青筋微颤,奋力地往盘中一戳,仿佛是戳在都蝶引身上,好教她能泄恨。“大姊,你这把戏反而让她出尽风头了。”斐洁在邻席啐了声。“你给我闭嘴。”“斐泱,我瞧这可不成,饶是一品夫人又如何?在家里头长幼是有序的,她有品秩也不能压到你头上,你得让她明白这个道理。”在她身旁进言的是陈氏,她的夫君姓孟,是个荫补的兵部员外郎,她成亲多年,却不讨夫君喜爱,全因夫君的通房姨娘在作怪,可前些日子夫君莫名地宠起她,要她多亲近斐泱,要是能从中得知关于辅国将军夫妇的事更好。为此,她特地前来拜访断了几年联络的斐泱,小小唆使了下,就端看斐泱今日怎么闹,好让她能从中探得更多消息换得夫君宠爱。“当然。”她怎能在姊妹淘面前丢了面子?她冷眼看着都蝶引和朱氏在席间走动,哄得一些宗族老太太笑呵呵的。她也跟着笑了,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只瓶子往她身下倒去,瞬地一抹怵目惊心的血红晕染开来。“啊,我的肚子!”她突地推开面前的矮几,喊得凄厉无比。都蝶引循声望去,与朱氏交换了个眼神,快步朝斐泱那头走去。可斐泱那头的动作更快,张氏已经差着丫鬟将她往主屋抬。霎时,席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六弟妹,既然你备了府医,赶紧让府医过去一趟,千万别着了人家的道。而我在这儿堵住她们的嘴,省得她们一人一语就将你给压死。”朱氏快声催促着,总算明白原来今儿个忙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出戏。都蝶引轻点头,立刻让弥冬去请府医,自个儿则是带了瑞春朝主屋走去。然而,她被挡在屋外,无法进去。“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害死我的孩子……”她听着斐泱断断续续的嗓音,后头又听丫鬟急声喊着让让,一回头见丫鬟领了个妇人进了屋。“夫人,大房夫人的嗓音不像失血的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