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有时手一抖,武器就掉了。眼看酒瓶要落在地上砸个粉碎,一只手斜刺里伸来,险险接住酒瓶。“你到底要摔我多少东西?”那人边说边抬起头来,表情和声音一样不满。钟有时僵硬地看过去。即便这男人顶着张陆觐然的脸,都不足以令她更加惊讶——“我怎么成这样了?”她看着镜中自己。感觉被掏空……陆觐然面无表情耸耸肩:“你自己说要剪的,我拦不住。”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陆觐然笑容牵起的同时低头去系刚穿上身的衬衣纽扣,将笑容稳稳地藏在低眉那一瞬间。可他这一低头,又给钟有时一记暴击。他脖子上有个诡异的红痕,蚊子叮的?这个疑问刚从脑中闪现就被她断然否决,这都几月份了哪还会有蚊子?该不会……一想到米兰那一记莫名其妙的吻,钟有时脑袋里的画面顿时丰富了起来。脚下一虚,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陆觐然再抬起头来时,她还是那副惊恐的脸,但似乎又有了些不同——她之前分明是惊恐于镜中的自己,可此时此刻,她分明正忌惮地看着他。更准确来说,是看着他脖子上的红痕。她呢,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脖子,这时候知道装受惊小白兔了?陆觐然忍不住刺激她:“这可都是你的杰作。怎么,不记得了?”最初陆觐然可没想管她,她的手机有密码,他也联系不上她的朋友,把她丢去酒店之后,陆觐然刚准备撤,这女的却突然诈尸似的,腾得从床上坐起,一把抓住他胳膊。“老秦……”“老秦?”“不是说好了……唱完k去酒……吧续摊的吗?”“谁跟你说好了?”“你自己说的,生日我最大,你都听我的……”“我有说过?”驴头不对马嘴地竟还能聊上,陆觐然事后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然,更不可思议地,是自己最后竟真的受不住她的胡搅蛮缠,真的就把她二度带上了车。“司机师傅,去三里屯!”他刚还是老秦,怎么又突然摇身一变成司机师傅了?看她那脸泛红光的激动劲儿,陆觐然面无表情发动车子。就当陪小孩子过家家了。可等真的进了酒吧,陆觐然才第一次真正后悔——这女的进了酒吧就没停过,喝完去蹦,蹦完再回来喝。陆觐然就算最血气方刚的学生时代都没进过这种没有半点格调、全是荷尔蒙味道的地下酒吧,以至于他坐在吧台前,全程除了全场扫视寻找那疯子的身影,就剩下一直怀疑自己点的这杯酒是不是假酒掺的,不然味道怎么会这么不正宗……可能他真的太格格不入了,一杯酒还没喝完,就有两团软软的胸脯贴了过来。回头一看,是个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都能看出一脸大浓妆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直接坐到了他身旁,托着腮向他说嗨,托腮的动作几乎将那事业线挤成一线天,但陆觐然只想问她一句:你不冷吗?年轻女人明显能感觉到陆觐然无意搭话,可就算放得下他的那张脸,也放不下他袖口下那只江诗丹顿。见他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舞池,年轻女人软萌问道:“你再看什么呢?”“在看我老公有没有在勾搭小骚男。”陆觐然不动声色,极其严肃,年轻女人明显被吓着了,再也笑不出方才的自然甜嗲。可都已经这样了,还要硬撑场面:“你可真会开玩笑……”陆觐然只坦然地看她一眼——你看我这样子,像在开玩笑嘛?说完又看向了舞池。真是只需一眼就从众人攒动中认出了目标——她蹦得真的太夸张,分明有个男人本是不怀好意地贴过去,愣是被她无意间的一个肘击撞得痛弯下腰,继而赶紧皱着眉头捂着肚子退下,再不敢近身。一只远观的陆觐然噗地就笑了。而他还未回头,余光就见身旁这年轻女人往他酒里下东西。陆觐然刚起的笑意这就这么收了回去,脑海中不禁响起了几个小时前某人隔墙嘶吼的那句:“不怪我跟不上朝代这世界变化快!”还真是世界变化太快,这年头都流行女的给男的下药?“我敬你。”年轻女人势在必得,眸光似星。“……”“出来玩儿,也太不给面子了吧……”那楚楚可怜的脸蛋啊,就差贴到他眼皮子底下了。可下一秒,这女人近在咫尺的脸就被人一掌按住,一把推开。陆觐然顺着那突然横过来的细胳膊扭头一看——大姐大来了。这小脏辫还真就一把揽住了他胳膊:“他是我的人!”年轻女人被钟有时一掌直接推座椅底下去了,自然不干:“你有病啊?”说着就不客气地推了把钟有时。钟有时顿时眼光一横——大姐大怒了。她原本还嚼着口香糖,直接把口香糖黏在陆觐然的杯口:“帮我好好保管。”说完就撸起袖子去教那波霸如何做人去了。陆觐然可不想插手。看她这架势,还以为她接下来就要一个飞踹展现中国功夫,不料还是女人扯头发的那些招,她就仗着自己头发短而对方披肩长发,瞬间就压得对方服服帖帖。保安见情况不妙,已经朝这边走来,无奈人多拥杂,明显拖慢了保安的脚步,陆觐然见状,拉起这醉鬼就走。钟有时还浑然不觉,抄起他的酒杯,咕噜咕噜就把余酒喝完了,又把口香糖黏在杯口的口香糖重新放回嘴里。也不知道被她扯头发那女的什么来头,陆觐然好不容易把她连扛带抱地弄出了酒吧,还没来得及把她塞进车里,就有人寻仇来了。她这时候反应倒快,一把就反拉住他,夺路狂奔起来。也不知道穿越了多少小巷,身后才终于没了脚步声,陆觐然跑得气喘吁吁,这女的却在他怀里“咯咯”笑——等等,为什么会在他怀里?刚才跑得太急,好不容易发现了这条隐蔽的小巷,他自然把她一把拉了进去。以至于此刻面贴面,眼对眼。她的身高正好在他脖颈,她冲着他脖子咯咯笑,连连喝着气,暖了那半寸皮肤,却也刺得他太阳穴直跳。心尖被揉捏得千回百转,偏偏面色依旧冷峻。陆觐然也不知道这样呆了多久,她笑眯眯地抬头,就像个凯旋的勇者——“老秦,我的蛋糕呢?”得!又把他认成老秦了——陆觐然整晚都在被她洗脑,如今她这么问竟然也没有呛声,只默默认下了老秦这称号:“我怎么知道?”最后的最后,陆觐然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小蛋糕。隔夜的蛋糕,奶油都塌了,就将就着使吧。没有蜡烛,就插根烟。二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她终于如愿以偿唱完了生日歌。“我希望我的人生……能从头再来。”这就是她的愿望。当然,她说这话时,陆觐然只在那默默感叹这女的年纪不大,心里的事不少。完全没想过她所谓的“从头再来”,是真的实打实地把头发给剃了。……听完全部,钟有时只觉得匪夷所思:“不会吧……我就这样把头发给剃了?”陆觐然点头。谁说不是呢?“就承认了吧,你是个酒品极差的疯子。”陆觐然陈述完毕。一边拿起中岛柜上的手表戴上,一边绕过她离开:“疯子,去吃早饭了。”就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好好消化吧。当然,陆觐然的陈述适度地隐去了一部分。比如,那个狭窄的巷口。比如,那杯加了料的酒。比如,喝了那杯酒的女人,在不远处的卧室里都对他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