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有时一下还没认出来,往回走了几步,脚步终于被生生吓停。和她打招呼的是陆觐然母亲。而孙韵旁边,分明还坐着陆崇锐。孙韵先是笑吟吟的地招呼她上车,往她身后一瞅,又给瞅愣了:“淼淼?”钟有时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扭头看向罗淼。实在没办法把面前这张略显尴尬的脸和那么女性化的昵称划上等号。但上了车,显然她比罗淼尴尬,罗淼已经自行去小冰箱拿水喝,话全丢给钟有时来说:“叔叔阿姨,你们怎么在……这儿?”“我们都回过三天了,一直让觐然带你过来见见我们,这不今儿正好觐然没事,我就拉他爸一起来找你。”罗淼扭瓶盖的手一顿,狐疑地看向钟有时。显然他还记得片刻问她陆觐然怎么不来接她时,她的回答。说好的工作忙呢……钟有时就当做没看见,还当着阿姨的面做一副恍然大悟状:“哦!他跟我提过。我还说过几天约你们一起吃饭呢。”这话罗淼肯定是不信的,轻轻嗤了一声。幸好阿姨没听见,被钟有时哄得可好了,“那就今天吧,阿姨请你们。”说完不忘知会一下罗淼,“淼淼,你喊你姐一起过来。”又对已经尴尬上脸的钟有时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他姐姐跟你们这行搭边,你认识她,对你拓宽人脉有好处。”罗淼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为难地来了句:“还是别了吧。我怕……”巧妙地断句,再意有所指地瞟一眼钟有时。这话分明是说给钟有时听的,阿姨自然还在状况外:“怕什么?”罗淼作势张口欲言。钟有时赶紧用脚尖踢他,就怕他口不择言。罗淼却一点不惧,“我怕——”眼看对面那女的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他终于勾唇一笑,硬是把话圆了回去,“——我姐太忙,没空。”钟有时终于泄了气。可令她坐立难安的,远不止这些。他们一行人被请进饭店包厢的时候,陆觐然已经在包厢里坐着了。听见门推开的声音抬头的那一刻,陆觐然明显愣了下。显然他没料到她会出现。钟有时便下意识地停了停脚步,才走进包厢。后她一步的罗淼倒是格外不客气,一边进包厢一边还和后头的孙韵抱怨:“阿姨,怎么又是这间饭店?您每次回来都吃这家,我下次带你换一家。”如果说陆觐然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只是始料不及,那么当他发现和她一同出现的人是罗淼时,他的眼神……钟有时就读不懂了。怎么能瞬间就凌厉如刀?看得钟有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罗淼还真是刀枪不入,毫无异状地打招呼:“觐然哥,好久不见。”陆觐然的眼神这才稍稍回暖,甚至浅浅笑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很久。”确实,没有很久……等钟有时把大衣和包交给一旁的服务生拿去挂,回头见陆觐然已经起身为她拉开了他旁边的椅子。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永远这么绅士,钟有时沉默地入了座。服务生问了句:“之前点的菜可以上了吗?”陆觐然点点头又改口:“再加个白汤河豚和涮鲍鱼片,两头的。”孙韵可是知道这一屋子都是不爱吃生鲜的,一听儿子改菜单就笑了,扭头问钟有时:“你爱吃海鲜啊?”钟有时看一眼陆觐然,他无意中也抬头看她,包厢里有天光有水系,看着就跟室外似的,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她都看得分明,不知怎的就挺尴尬,忙回了句:“啊对。”就去摆弄面前的餐具。席间就孙韵和罗淼在聊,从罗淼父母近况聊到孙韵上回在哪儿碰见了他上上个女朋友,陆家那两父子则基本食不言,闷声用餐的表情起码七分像,钟有时坐罗淼和陆觐然中间,她两边都不愿搭理,这两边似乎也没意愿要搭理她,总之各自图各自的清静。可这陆陆续续上的菜都是纯粤式的做法,口味偏淡,钟有时确实爱吃海鲜,可她爱的是各种辣炒各种爆椒各种重口味,可面前这一桌,半点辣椒末都不见。吃不惯也得硬着头皮装样子,以至于她一听孙韵喊自己,立马就高高兴兴放下筷子——“有时,挺厉害呀,把淼淼都签下了?”这俩人的话题就这么扯到了她身上,罗淼还是一贯的爱拆台:“可不是嘛,有一次她请我吃饭,嫌我吃太多了,硬逼着我给她打工。”这话钟有时可不爱听了,赶紧为自己辩白:“三水老弟,当时你明明特别爽快就答应我了,价也是你自个儿开的,怎么现在成我逼你了?”“谁是你老弟?”“哦,淼淼。”钟有时最后俩字尾音拖得极长,分明故意揶他。果然罗淼脸色一横,戳起个咕咾肉塞她一嘴:“吃你的饭吧你。”以为这就能堵她的嘴了?太天真,钟有时照样张口就来:“你怎么能对姐姐这么说……”“啪”地放下筷子的声音。钟有时一愣,就这么止住了话头。她有点不确定这声音从哪儿来,下意识地看了看陆崇锐。陆崇锐看着挺严肃,但仔细瞧瞧不难发现他虽全程没参与聊天,但显然这些小朋友互相拆台他看着也觉得有趣,一直没吱声,但眼角也一直带着笑意。那么包厢里就只剩下——钟有时看向陆觐然的同时,陆觐然已经冷着脸站了起来:“我去外面接个电话。”其他人也没在意,显然已经习惯了家庭聚会上他的突然离席,毕竟陆觐然一向业务繁忙。钟有时低头瞄了眼他搁在餐桌上的筷子,陆觐然一向讲究,这回筷子却没搁在筷架上。可她再抬头看向门边,这时的陆觐然已经闪身出了包厢,门在她眼前决然合上。等吃完饭都已经十一点了,之前陆觐然出去接了电话没一会儿就回来告辞,说有事得先离开一会儿,所谓“一会儿”,可直到结账他也没回来。陆觐然走之前已经买完了单,这是否意味着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其实是赶不回来的?钟有时转念想想这样也好,不然有陆觐然在,她肯定得坐他的车走,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便搪塞过去:“叔叔阿姨,不用麻烦你们送了……”正想说自己打车回去就行,罗淼又拆她台:“我送她就行了,我顺路。”陆崇锐的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饭店门口,送完他们上车,罗淼插着裤兜朝路边走,钟有时想也没想就跟了过去,不料罗淼见她跟上来,就笑了:“我家就在这儿附近,正准备溜达回去,怎么?你要跟我回家?”“那你干嘛要对叔叔阿姨说顺路送我?”钟有时皱眉。“我那不是帮你圆场嘛?你压根就不想坐他们的车走。”钟有时心下一惊,眼一斜撇:“哪有?”都不敢直视他了,还不是心虚?罗淼双臂一抬就横在了她两边肩头,这个角度他稍稍低头,她就被迫与他对视:“得了吧,你今儿一见到陆家人状态就不对,尤其是陆觐然。跟他闹变扭呢?”钟有时可没想到这人观察如此入微——明明席上他一直插科打诨,都没正眼瞧过她几回。“没有。”还睁眼说瞎话?罗淼也不客气:“得了吧,就你们吃饭时候那状态……”罗淼话音未落,钟有时稍一下蹲就从他双臂之下溜了出去。可不给他做心理医生的机会,施施然扬长去也,声音也随之越飘越远:“谁稀罕你送?我自己打车回去。”罗淼手长脚长的,没一会儿工夫就跟了上去:“我这人有强迫症,你越不让我送,我就越想送。我看你今晚也没吃饱,我就再勉强陪你吃顿宵夜。”当然还有接下来的重点提醒,“你请客。”如果不是罗淼的话里话外都如此欠揍,钟有时或许还会暗暗心惊一下他怎么会发现她一晚上都没吃什么。而当下的钟有时,刚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嗤句“美得你!”就被他一臂勒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