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姚在自己冰冷的房中消散时,翼渺洲的鸟族隐约能察觉到微弱的凤凰哀鸣声,转瞬即逝。而她房中,在她灰飞烟灭连一魄都不曾留下之后,只在桌案上留着一页,纸张上还沾着她最后呕出的鲜血的绝笔。即便是死,荼姚也绝不肯认锦觅和她所出的白鹭,字字句句,都是对锦觅的痛恨厌恶,和对被锦觅所迷的儿子旭凤的失望。
旭凤在察觉不对匆忙赶来时,只瞧见了这一页斑斑点点沾着他母神鲜血的绝笔,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又是悲痛又是愧疚,连眼泪都忘了如何流。
傅卿怀里的昊晟虽然还不明白邝露姨的话的意思,一旁一贯板着脸非要纠正他叫“影姨夫”而不是“影叔叔”的影叔叔也有些沉默,昊晟四周看了看,又瞥了一眼自己娘亲的脸色,最终对了对自己的手指,乖巧地呆在母亲怀里不出声打扰。一旁站在傅卿脚边的魇兽歪着脑袋看了看傅卿,又对上傅卿怀里的昊晟的眼光,跟着小家伙一起沉默下来不去打扰。
邝露回禀完后就放下心来拉着影离开,小昊晟看了看两人离开的背影,又转头面向自己的母亲:“娘亲?”
傅卿看着怀里的儿子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看魇兽,柔声道:“乖,咱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昊晟乖巧点头:“好!”
抱着昊晟带着魇兽一路回璇玑宫,傅卿有些沉默,而小昊晟和魇兽都乖巧地不出声打扰。
荼姚的死讯传来,她猜,此刻润玉,当是在璇玑宫的侧殿,那一间并不是谁都能进去的,祭拜生母簌离的房间之内。
虽然润玉登上天帝之位后为母族龙鱼族平反,将太湖交给义弟鲤儿后,为生母簌离正名设灵位于先贤殿,但他仍是在璇玑宫供奉了簌离的灵位,习惯在那里祭拜。
荼姚身死,润玉必定会想起簌离,想起簌离的绝命书。就算在任荼姚被旭凤劫走之后,润玉再未插手过半分,荼姚依旧顺着簌离当初的期望,在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之内,伴随着日日折磨她的痛苦,过得不甘而又绝望。
随着荼姚的消散,一切恩怨尽皆了了。
推门而入时,果然见到身着天帝常服的润玉立在簌离的画像牌位之前,背对着门口,只能瞧见一个萧索而带着几分悲伤的背影。
傅卿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小昊晟眨了眨眼睛,朝着母亲狠狠地点了点头,就差伸手拍自己的胸脯发出豪言壮语,此时转向一旁跟往日给他念书陪他玩儿的时候显得很是不同的父亲的背影,清脆地叫了一声:“爹爹!”
孩童略带稚嫩的奶音在空旷的室内回响,一下子惊醒了立在那里的润玉,他回过身来,看到门边站着的妻子怀中抱着他们的儿子,脚边站着睁着大眼睛看过来的魇兽,身影面容在门外透进来的天光之下,格外柔和,却也那样真实,一下子,驱散了他心中许久不曾升起的那股无力和悲凉。
润玉走过来,微微笑着从傅卿怀里接过正冲着他伸着小手臂的儿子,小昊晟今日十分有眼色地暂时放下前几天他爹变着法阻拦他亲近他娘并将他娘拐走不让他看见的行为,一到了润玉怀里,十分自觉地把脸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亲爹的脸上,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爹爹的手臂紧了一下,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又软和了好几分,心中颇有些得意地回头去看自己娘亲,很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傅卿笑了笑,摸着魇兽的小脑袋走上前,笑着拍了拍昊晟的小肩膀,而后转向润玉:“不管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与你站在一起。”
润玉顿了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怀里抱着今日难得这般乖巧的昊晟,伸手将妻子也搂了过来,魇兽抬头看了看,不甘落后地凑了过去,左蹭蹭右蹭蹭。
“……好。”
昊晟趴在润玉的左肩头,看着自己爹爹虽然紧紧抱着自己却是脑袋往另一边歪了歪,跟自己娘亲额头抵着额头地凑在一处,撇了撇嘴,难得地没有上去捣乱,想了又想,在润玉怀里晃了晃自己的腿,从他怀里挣扎着滑到地面上,有些艰难地踮着脚去搂了搂一旁同样被“抛弃”的魇兽的脖子,嘀嘀咕咕:“魇兽,我们去跟祖母说话,先不管他们了。”
昊晟很小就知道,璇玑宫侧殿祭拜的是他的祖母,他父帝的生母,曾经太湖龙鱼族的公主。
魇兽小心地曲了曲腿降低了些自己的高度,让地上站着还不高的小豆丁能稍微稳当些地搂着自己的脖颈借力,抬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主人,见两人都微笑着并不阻拦,便放心地慢慢跟着昊晟往簌离的灵位前面挪动,陪着小昊晟站在画像前面小声地跟画像中从未见过面也没多少了解的祖母随便说说话。
润玉和傅卿靠在一处,看着站在那里小大人似的昊晟低声告着他爹爹跟他抢娘亲的状,对视一眼,微微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傅卿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掌被身旁的人握住,慢慢地,十指相扣,脸上的笑也一点一点深了起来。
“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