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扬缓缓地闭了眼,自嘲地笑了笑,朝阳子的名气他就听说过,他若说只能活三年,怕是再连多一天都不能的。这些事情此刻都已成为梦幻泡影,他现在首要做的是如何将乔老与朝阳子灭口,否则一旦他的伤势实情泄露出去,怕是他连这三年也活不到头。封君扬的眼角有些湿润,似有泪光隐隐浮现,薄薄的嘴唇却是渐渐抿紧。辰年,还有辰年,他既不能护得她肆意纵横,扬眉得意,那就应放她离开,从此以后天高水阔鸢飞鱼跃!可是,他又是那么舍不得放开她,她那么明快,狡黠却又坦荡,带着勃勃的生机,就像是一束阳光,可以驱散他心底最深处的阴霾。他怎么舍得她!封君扬这里心思百转,却不知辰年那边也是心神不宁。辰年一页书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得进只字片言去,心中却越发地浮躁起来,到最后索性摔书出了书房。封君扬那边的房门还紧闭着,顺平一个人垂手立在门外廊下,眼观鼻鼻观心地动也不动。她只当封君扬还在与人谈事,便放轻脚步出了院子,直奔着后面的锦鲤池而去。陆骁果然正抱着自己那把其貌不扬的弯刀在池边树荫下打盹,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来,见来人是辰年便又闭上了眼睛,懒洋洋地说道:&ldo;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穆展越下落的?&rdo;辰年没回答,只默默地贴着树身席地坐下了。陆骁半晌听不到她动静,不由瞧她一眼,见她就低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全不像往日里那边鲜活灵动。他想了想,故意试探道:&ldo;我和你商量个事情,你能不能别叫你那情郎的手下来监视我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他们每天都这么看着我,不嫌烦吗?&rdo;自从陆骁随她来到这青州城,顺平就安排了眼线在陆骁身边,这事辰年是早就知道的,也明白顺平叫人监视陆骁不过是做些防备,并没什么歹意。现听陆骁提起这个,她便点了点头,应道:&ldo;好,我告诉顺平,不要他在你身边放人了。&rdo;陆骁见的大多是辰年耍狠使赖、伶牙俐齿的样子,偶尔好个说话,也是存了哄骗他的心思,想从他这里套出穆展越的下落。今日忽见她这般安静乖巧,陆骁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不由坐直了身子低下头去打量辰年,却见她双目红肿,明显是大哭过的模样,忍不住问道:&ldo;你怎么了?&rdo;辰年看他片刻,忽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低声说道:&ldo;陆骁,我想暂时离开青州,你能不能陪着我一起走?&rdo;陆骁愣了一愣,心中更加肯定这丫头定是和情郎吵架了,便摆了摆手,重又懒散地躺倒下去,说道:&ldo;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私奔,也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就你那个情郎,你跑多远他也会把你抓回来的。我也不明白了,你们女人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非要动不动地就拿出走来威胁人!&rdo;辰年本是一心要出去遍访名医为封君扬疗伤,只是不好叫人得知他的病情才这般说,却不想竟然会叫陆骁误会成这样,她气恼地看他两眼,恨恨地骂道:&ldo;你就是根棒槌!&rdo;她说完转身便走,陆骁却在后面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辰年一时没听清他说些什么,不由停下步子,回身问他道:&ldo;你说什么?&rdo;&ldo;我说你莫名其妙。&rdo;陆骁又半撑起身体,一本正经地问她道:&ldo;这词我用的对吗?昨日里才新学的。&rdo;他汉话原本说得很是不好,在这青州城住了一个月却是大有长进,非但流利了许多,竟也开始学着用成语了。辰年被他气得几欲吐血,用指尖点着他的方向,却是半天没能说出话来。陆骁那里却又是补充说道:&ldo;哦,对了,还有慢走不送!&rdo;辰年本是满心哀愁而来,却带了一腔恼怒而走,人都出了园子,气都还没能喘匀,只万分悔恨自己怎么就想起来去找陆骁。许是因为一时气昏了头,她不知怎的竟走到了乔老的院子里,待抬眼看到正在廊前翻晒糙药的朝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朝阳子只当她又是来求自己救那位世子爷,十分不耐烦地挥手说道:&ldo;没法救就是没法救,快走,快走,少来人眼前惹人心烦。&rdo;辰年已是打算转身退出,却被他这态度激得火起,不禁张口回道:&ldo;没法就没法,我也没指望着你能救他。不过你名为神医却无法救人性命,非但无丝毫愧疚自责之心,反倒是一副以此为荣的嘴脸,倒也算桩稀奇事了!&rdo;朝阳子闻言撩着眼皮瞥她一眼,嘿嘿冷笑道:&ldo;我有什么好自责的?就他这样的人死了也不委屈,都死绝了,天下才太平呢!小姑娘,你也少用激将之法,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我救他性命,那是我愿意,我若不愿意,他就是死在我眼前也是他活该!我又不欠你们什么,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rdo;辰年气极,当下便反唇相讥道:&ldo;笑话!你不欠我什么,难不成我就欠你什么了?你来诊病,我掏谢仪,莫说你还没给人治病,就是治好了病,这也是你行医的本分,你吃的就是这碗饭!我没对你用激将之法,你也少一副施恩于人高高在上的嘴脸,没得叫人瞧着恶心!行医者既无仁心又无仁术,亏你还好意思用这个&lso;医&rso;字!&rdo;朝阳子年少成名,见者无不把他将神仙一般的供着,纵是有人曾拿生死来威胁他治病,却也没说过这般刻薄难听的话。辰年这番连讽带诮的话只气得他一张黑脸发青,下巴上的几根山羊胡子都抖了起来,恼怒之下也顾不得师弟的叮嘱,忽地纵身跃起,挥掌就往辰年身上打了过来。☆、口舌之争辰年不敢硬接他的招式,慌忙闪身躲避,她的功夫本就是半吊子,在朝阳子这样的高手面前更是不堪一击,几招之下就险象环生,吓得她忙大声叫道:&ldo;黑老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rdo;朝阳子闻言更怒,他因自己长得黑,十分恼恨被人拿肤色说事,现辰年不小心正好踩到了他疮疤上,他不由恼羞成怒,掌风越发凌厉,显然是已起杀心,恨不得立时将辰年毙于掌下。正在危急关头,有两个人影从外一前一后的疾掠而来。先到之人上前一把抓住辰年背心,扯着她向后急退,脚下硬生生地往后滑了一丈有余,这才险险避过朝阳子当头拍过来的掌风,急声喝道:&ldo;师兄!你这是做什么?&rdo;话音未落,紧随而至的陆骁已经连人带刀地向着朝阳子劈了过去,立时与朝阳子杀在一处。朝阳子内功深厚,掌法毒辣,可陆骁却胜在年少力壮,刀法凌厉,两人也算是半斤八两,势均力敌。朝阳子这里是生了杀心,陆骁那里更是不知手下留情为何物,他两人只一交手便是凶险无比。乔老看得大急,既怕自己师兄吃亏,又怕伤了陆骁没法向封君扬交代,只得也跃入了战团。亏得他在三人中武功最高,这才能拦了这个挡那个,却也忙了个焦头烂额,口中忙劝道:&ldo;都暂且收手,有事好好商量!&rdo;朝阳子被他拦住,怒道:&ldo;你让开,让我毙了这个小妖女!&rdo;陆骁那里更是连话都不说,只挥着弯刀向朝阳子身上招呼。乔老见状又急忙放开朝阳子,转身来挡陆骁。辰年惊魂未定,看他们三人打在一起,生怕乔老拉偏手叫陆骁吃了暗亏,忙高声叫道:&ldo;乔老,快拦住道长,他武功比陆骁高!你去拦他,我来拦陆骁。&rdo;乔老一时顾不上许多,闻言转身便来拦朝阳子,辰年那里口里虽咋呼着,却是丝毫未来阻拦陆骁。朝阳子识破了辰年的意图,疾侧身避过陆骁劈过来的一刀,不忘向着辰年骂道:&ldo;呸,好个奸诈的小妖女!&rdo;场面正混乱时,院门口忽暴出一声清啸,那啸声犹如雷鸣,摄人心神,院中几人俱都是齐齐一震,乔老、朝阳子与陆骁三人顿时都停了打斗,运起内力与啸声相抗,辰年更是忍不住抬手去捂自己的耳朵。待那啸声停歇,就听得一人厉声喝道:&ldo;你们这是在做什么!&rdo;院中几人闻声看过去,见院门处不知何时多了七八个人,侍卫首领郑纶挺身站在最前,他身后稍后不远就是负手而立的封君扬,由几个黑衣暗卫护卫着,微微抿着唇角看向院中几人,却是一言不语。乔老心中一惊,他跟在封君扬身边十余年,对封君扬的性子也多少了解一下,只一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已是动怒,忙上前两步单膝跪倒在封君扬身前,赔罪道:&ldo;世子爷恕罪。&rdo;&ldo;乔老请起来。&rdo;封君扬口中虽这样说着,却并未像之前那般伸手来扶他,只微笑着说道:&ldo;是辰年不懂事,乔老与道长莫要和她一般见识。&rdo;乔老听他这样说,心里越发没底,非但没有起身,反而替朝阳子向封君扬赔礼。朝阳子那里一听就急了,怒道:&ldo;乔羽!你给我站起身来,你这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像,欲将师门的脸面置于何地?&rdo;此话太过诛心,乔老闻言脸色顿时一白,身体竟隐隐地晃了晃。封君扬那里却是淡淡抬眼看向一脸怒容的朝阳子,慢慢说道:&ldo;道长好大的火气。&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