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只要有一丝希望,自己就不能彻底死心。癸仲不敢看床边的人,怕受到斥责,却又不相信自己不会挨骂。这时,只听出那人声音依旧清朗,却变得悠长哀伤。尹蜚道,“我是不想让他,再伤心难过。”“你是谁?”“属下是庄住为主人准备的影子,请主人赐名。”“影子?影哥哥~”“请主人赐名。”“我就叫你影,影哥哥,你好好看哦~”药园里,黑衣的哥哥抱着个少年,笑得很好看。少年忽然指向小楼,黑衣人好看的笑容一下消失了。少年浑然不觉,小小的手捧着个大大的药碗,凑到黑衣人怀里。“哥哥,喝药。”“嗯,属下自己来。”“哥哥,很疼吧?”“不,属下不疼。”“哥哥,把这个蛊种在你身上,骏儿就能知道你喜欢什么了~”“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哥哥,你好痛吧?骏儿难受,骏儿再不给你吃药了。”“哥哥,影哥哥!”穿红衣的孩子扑在地上大哭,地上的黑衣人却消失了,只留下一小片黑红的液体。“别走!”许骏忽的坐起来,才发现眼前不是那个小楼,而是自己的卧房,“影,是梦啊。”记忆如潮水回归,许骏坐在床上冷冷笑着,“影,我又让人试药了。他不是影子,是个死士,是干爹找他来让我试药。影,那个死士肌肉很棒,是你我想要的那种。影,他今天也缩在地上抖着,不过叫得声音好大好吵,一点也不勇敢。影,我不让人试药了,你回来,好不好?”不知不觉,许骏的身子也缩成一团,他抽泣着,涕泪蔓延。反反复复,脑袋里都是那个黑衣服的影子,虽然影子只陪了他几个月,却让他尝到了许多个第一次。那是他的第一个影子,也是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人。那时他只有十二岁,干爹要他外出闯荡,让影子保护他。许骏还记得那也是个少年,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大,瘦瘦的,总低着头,但眼睛很漂亮。他叫着影哥哥,拉影子陪他玩,陪他惹祸。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惹了祸影子会挨打挨罚,只以为庄主干爹不过像对自己一样训他几句。没多久,庄主和师傅就叫他用影子试药,他想让强大的影子佩服他的成功,竟天真的答应了。于是毒药毒虫作用的对象从小猫小狗、野兔老鼠,变成了身边朝夕相处的、活生生的人,而他从没觉得伤心,只是傻傻地问着为什么。影死后,庄主给伤心过度的许骏又送来个影子,只是许骏对影子不理不睬,许正豪没多久就把人召回了。直到一年前,许骏明白庄主是故意让不守规矩的影死去,于是开始向庄主要人试药。第一个坚持了三月,第二个不足一月就毒发身亡。影子培养不易,许正豪忍无可忍,终于不再纵容许骏的荒唐行径,发话再不会赐他影子。这次许骏深思熟虑后开口索要死士,却没带折磨人的心思。想找个人陪他,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梦到了曾经的那个人。“他,怎么比得上我的影?”俊美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许骏抹去眼泪,露出行走江湖时常见的那副张狂高傲的模样,朝耳房的方向瞪了半天,忽然摇摇头,钻回被子里呼呼大睡。☆、艰难的早餐7艰难的早餐等许骏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他坐起来眯眼看看天色,又躺回去将头埋入被中。夏日薄薄的被子被他这么一扯,大半的身子都露出来。他的头发一部分被裹在被子里,余下的散乱着将肩膀遮得若隐若现,背部晶莹的肌肤延伸向下,最终隐入纯白的亵|裤。昨日他用癸仲试完药,又如上次一样取来肉虫吸掉他余下伤口的毒血。接着又练功吸收掉那些虫子,天已经快亮了。所以,贪睡不是他的错。三伏天本就酷热难耐,许骏又将头脸包了个严实,不一会儿便觉气闷,却犹不死心地缠着被子翻滚几圈。终于,怨念无比地坐起,彻底打消了继续睡觉的念头。洗漱完毕,许骏站在铜镜前,露出大大的笑容。这笑容不妩媚,却带着涤荡心灵的清纯。由于天气炎热,许骏穿了身轻薄的丝衣,颜色仍是妖娆的红。他显然明白自己的魅力,故意对着镜子摆出各种表情,那娇媚的模样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刚刚赖床的懒小孩。“骏少爷这么一笑,不知又会迷倒多少妙龄少女。”侍女闻莺弓着身正为他整理衣服下摆,一抬头恰看见自家少爷迷死人的笑着,不禁出口打趣。许骏的目光从铜镜移向女子,笑容略微收敛,清新中透出些张扬,道,“莺姐被骏儿迷住了么?”“奴婢虽然不处妙龄,却也喜欢看少爷笑的。”许骏刚来时住在后院,服侍的侍女小厮众多,后来搬来这行云居,却只带了闻莺一人。闻莺照顾许骏已有十年,看着许骏从稚童长成翩翩少年,不知不觉便将他当成了自家弟弟,是以对许骏的调笑并不在意。“那死士呢?”“那死士看着虽然笨笨的,不过若少爷对他笑,他应该也会被迷住吧?”闻莺起身,再为许骏挂上玉佩挂饰,抓住许骏两臂上下打量,好像在欣赏什么工艺品。对上许骏嗔怪的眼神,她才端正神色,垂眸道,“他今晨还未出屋。”“哼,一个物件,我迷他作甚!”说着,许骏不以为然地踹开了隔壁的门。“我是说他迷你,又没说你迷他!”闻莺皱眉看向晃悠个不停的房门,痛苦地扶额。癸仲早已起身,却碍着昨日许骏的命令未着上衣,只扎紧了头发盘膝坐在床上,露出狰狞可怖的伤疤。癸仲没想到主子会忽然进来,偷瞟了眼还晃悠着的房门,下床行礼。方才二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而他亦如个物件般不带一丝情绪。尹蜚离开后,他再无睡意,不敢擅自练功,更不敢随意出门,就着屋里的水盆洗漱一番后,一直枯坐到现在。“出来吃饭。”许骏连门都懒得进,说完未等人回应,就径自离开。虽然脸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少年心里忍不住羡慕着这人极好的身材……还有大热天不用穿上衣的特权。许骏怕热,而且机缘巧合才变成人的他十分厌恶这些繁复的衣物,只想着能少穿一件就少穿一件。癸仲站起后,犹豫地低头看着自己未着一缕的上身,犹豫半天,跟着走出房间。厅里,闻莺已端出迟了许久的早餐。一盆米粥,几样小菜,一碟点心,一盘馒头。闻莺刚盛好粥,看那死士犹犹豫豫地上前,笑道,“癸护卫快坐,主子每日会与我们一同用饭。”竟是无视了他光着的身子!余光瞟着笑嫣然的女子,癸仲觉得脸有些热。直到少年不耐烦地哼了声,他才拘谨地坐在下首。等许骏和闻莺都动了筷子,癸仲低头看向自己那一小碗白粥。从昨天到现在都未曾进食,腹中早已饥饿难耐,可与这明显嫌弃他的主子坐在一起,借他几个胆子癸仲都不敢吃到满意。心中郁闷,癸仲埋头吃着碗里的粥,努力配合桌上另两人细嚼慢咽的速度。可他们用着点心,夹着蔬菜,自己便是一粒粒地吃,也吃不了多久。“噗——”蓦地,女子的笑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癸仲觉得脸烫了。“癸护卫别客气,主子怕你仅用点心不够,特地吩咐奴婢准备了馒头。主子可不是刻薄人,奴婢的手艺虽然不是顶好,可也不至让癸护卫难以下咽吧?”癸仲难堪地接过闻莺递来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主子,却出乎意料的得了个白眼。“别老喝粥,吃菜!”看身体强壮的死士小媳妇般地请示仿佛弱不禁风的少年,脊背挺得笔直,头却埋得极低,动作安静利落,闻莺怎么努力也克制不住嘴边的笑意。恍惚中,她想到了当初那个影子,也如这死士一般拘谨,初来的时候甚至因为他们考虑不周而饿了肚子。也因为这个,她今日才去负责侍卫吃食的厨房要来几个馒头——八年前骏少爷说的,也算主子特地吩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