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哥……”许嘉低低叫了声,见许骏没理他,又住了口,只是视线一直没离开。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下来,许正豪盯着许骏,许骏瞄着地面,许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罢了,”许正豪长叹一声,“嘉嘉你要能有你骏哥一半出息,为父哪还用再愁这些。”许嘉听了竟冷哼一声,满含恨意的瞪向一身华服的中年人。站在边上的许骏拼命低头,对这见面必吵的父子无语。嘉嘉那个逗一下就要哭的胆小鬼,怎么就是不怕凶起来很吓人的干爹呢?“我和你骏哥有事要谈,”与往常不同,许正豪没理炸了毛又强装镇定的少年,反而扬声道,“送大公子回房休息。”啊?不吵了?许骏诧异地抬头,之间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再看向先前气鼓鼓的许嘉少爷站得那块地已经空空如也。少年再度垂下头,明白这一定是影子所为。影子真强,不知道阿仲……“骏儿,这趟累着你了,快让干爹看看。”许嘉一离开,先前还释放着威势的许盟主就将少年揽入怀中,怜惜地揉着许骏的小脸。原来很喜欢干爹这种亲昵的举动,可许骏现在他却难受得只想要挣开。不知怎么,在许正豪搂住他时,他想到的是癸仲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和他那精瘦的含着无穷爆发力的身子。歪头转身钻出来,许骏甩甩乱糟糟的头发,撒娇道:“干爹……骏儿把事儿办砸了。少林寺的臭和尚看到骏儿朝那个丫头要驱使虫子的咒语,还带人围攻骏儿,骏儿一着急——就跑回来了。”将一切与死士有关的方面都避过不提,许骏把情况半真半假的说完后眨巴着大眼睛,缓缓问:“骏儿闯祸了,是吧?”他不相信这些事情干爹不知道,可还是得亲口说出来。许骏装得羞愧惶恐,可实际里没怎么把这当成什么大事。江湖上造谣的多了,一口咬定没做过这事,谁还能真到山庄里抓他不成?果然,许正豪听完后脸色没变,只是叫他把可能暴|露身份的细节和驱虫术再说一遍。许骏没多想,一一说了后挑眉道:“当时时间紧迫,阿英只说了个大概,养虫控虫都没告诉我。不过一定没师傅和我想出来的法子棒!”许正豪欣慰地点头,沉吟片刻,忽然叹息道:“江湖上知道绝焰公子的人不少,骏儿你这次……的确太过冒失,干爹又刚颁下命令,得给武林同道一个交待。你知道,当初反对干爹的人不少,他们若咬住此事不放……”事情好像没自己想得那么容易过去?许骏想着,乖乖点点头。许正豪安抚般对他笑笑,忽然沉下脸来,大声呵斥:“孽子许骏,性情贪婪手段狠毒、结交奸佞残害同道,将他拖出去枷项示众,待江湖朋友齐聚再定刑罚!”“干爹?”洪钟般的声音在书房中久久未歇,肃杀之气弄得几乎凝结为实质。胳膊被几只手架住,许骏茫然地低下头,忽然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就再没了知觉。☆、枷项46枷项百余斤的重枷卡在颈上,被打晕了的少年不多时就难受得醒来。双手被固定在枷上,肩膀以上的部位都动不了,许骏艰难地扭腰抬腿,发现脚上竟也被绑了铜铁之类的重物。寒风不至于刺骨却凛冽,让少年不由瑟缩了□子。干爹似乎不是想做做样子?这样的认知让许骏有些惊恐,他努力抬头打量四周,却发现他跪着的地方无比眼熟——正是他走过无数遍的、山庄正门的那块空地!不……干爹只是要给武林中人一个交待,没事,干爹把你养大,不会害你!一定、一定的!他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可肩上沉重的感觉不断打消着许骏的信心。秋风瑟瑟,死士亲手绾的发结在挣扎中变得松散,本就凌乱的头发被风吹得胡乱扬起,又在风停后缓缓飘下。山里露重,水汽渐渐变为珠状,凝结在金属制成的刑具上。肩头被压得胀痛,许骏用力伸手试图缓解肩上的痛楚,可只撑了片刻就力竭,刑具也重重落回肩上。被禁锢了内力,长途跋涉的少年此时的力道还不如个寻常的庄稼人。自来到山庄后就被娇惯着长大的少年,此刻却夹着超过他体重的枷锁跪在大庭广众之下。饶是身体疼痛难忍,疲惫仍不可遏制的侵袭而来。从救死士那夜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许骏眼皮越来越沉,困倦让他时不时点着头,却又在下巴磕到枷锁上后惊醒。这个过程循环往复,直到一双绣着金丝的靴子在视线中不断扩大。许骏抬头,痴愣地仰望着缓步走来的中年男人,动了动嘴唇。“骏儿,怪干爹么?”许正豪弯腰轻吻了下少年的额头,用粗大的手指替他理好头发,“早猜到名门大派那群人不会甘心让干爹得了盟主之位,谁承想他们会设计为难你。如果早知道今日,我定不会要骏儿你冒险。”“不,为干爹做事,许骏心甘情愿。”心忽然就暖了,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上勉强勾出个不够甜的笑容,许骏犹豫着问,“他们为难干爹了?”“干爹撑得住。你放心,天塌下来有干爹顶着。”许正豪心疼地托起少年肩上的重枷,又无奈的收回手,看着少年肩膀一沉,苦涩道,“只是苦了嘉嘉,若他能像你这么懂事,干爹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用再为他担心。”枷锁重新落下的痛楚让许骏觉得这痛似乎是压在心中,不由蹙起眉头,强忍过这阵痛后斩钉截铁地说:“庄主名声重要,属下……死不足惜。”“别说傻话!”许正豪声音忽然抬高,片刻后又压了下去,劝说道,“干爹会给他们一个交待。但干爹不会害你,相信干爹,听到了么?”“……是。”体内涌入一股温暖的气息,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少年身子一震,抬起带上水迹的大眼睛凝视着弯腰为他驱寒的人,直到许正豪收回手重新站好。许骏咬着嘴唇,苍白了的小脸上写满了坚毅。他不再总想着法子放松,而是挺直了腰背端正跪立着——我云翔山庄,受不得欺侮。凭着一股劲气撑过了夜晚,到太阳出来后,他才好过了些。贪婪地让阳光温暖着僵硬的身体,许骏猛眨着眼睛,试图驱走倦意。时间明明是贪图前方美景的姑娘,一刻都不会停留,可在他眼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从骨头缝中钻出的酸痛,怎么也消不去,每次呼吸都那么难熬。忽然,光线被什么挡住了。少年凝神望去,隐约看见张苦笑着的俊脸。“师、师傅……”“傻小子,难受了不是?”尹蜚踱步过来,捏捏他的小脸,然后肃声问:“许骏,你可知罪?”迷茫的神色顿时消去,许骏努力跪直,瞪大了眼扬起脖子答道:“属下知罪,请护法责罚!”“云翔山庄许骏身为庄主义子,不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反而结交奸邪、残害同道,手段残忍、心思狠戾,危害江湖。盟主有令,将其枷项示众,七日后施毒虫噬身之刑,以儆效尤!”尹蜚亮出盟主令牌,原地转一圈冷冷扫过四周围观的人,最终停在许骏面前。光线完全被人影遮住,被刑具压住的少年勉强地低下头,道:“许骏罪大恶极,接受……盟主惩罚。若有来世,定改过自新,不再令盟主失望。”跪了一夜,滴水未进,少年的声音不再软糯动听,眼里的坚定却不可动摇。他看着尹蜚的影子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这场戏耗尽了力气,尹蜚刚走远,少年身子就软了下来。忽然一阵嘈杂,许骏攒足力气朝右侧望去,那里零散站着好几个人江湖人,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昨天干爹还说处罚他要昭告武林,今天……就有人来看热闹了么?隐约听到那些人说什么“绝艳公子”“可惜了”之类的话语,他苦笑着慢慢把头放回最舒服的位置——这种日子还得坚持七日,干爹就不能早点儿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