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紧闭的,萧九娘举手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是常顺。见到门外是萧九娘,常顺有些惊讶,萧九娘也未等他开口,便搬出了‘来探望表哥’的理由。来探望表哥?常顺心中有点囧囧然,心想这‘殿下的表妹’可一点都不认生啊。不过因着有上次止痛之举,所以他对九娘还是挺客气的,说了一句进去通报,便转身又进去了。不多时,萧九娘被常顺请了进去,越过一间大大的堂室之后,便到了内室。九娘一踏入内室,便深深的嫉妒上了。无他,这内室面积实在太大了,且采光与风景都是极好极好的。此时正值下午,船在河面上缓缓的航行着,萧九娘迎面看到的便是一整面墙的窗扇全开,以及窗外碧波浩渺的江面。远远可以见到江面上有其他船只正在航行,偶有飞鸟飞过,一阵清风吹来,让人生出了清新愉悦之感。再侧首看去,左右两侧也有洞开的窗扇,可以看到远处两岸之上绿树成荫,景色怡人。萧九娘的房间也能看到外面,却是见不到江水的,只有站到窗前往外眺望,才能看看远处的江面。楚王实在太会享受了,可是他又有什么时候是不会享受的呢?此时楚王正背着身子靠坐在一张躺椅之上,迎面对着窗外的风景,从萧九娘这处是看不见他在干什么的,不过萧九娘知道他定是半阖着双目假寐中。果然,等她凑到近前去,就看见那人两扇浓密的睫羽盖住双目,容颜清俊如昔,呼吸平稳。似乎感觉到她的到来,那双半阖的双目睁了开来,瞥了她一眼,眼中波光流转。景美,人更美。本应该是让人沉醉的画面,萧九娘却是心中一悚,赶忙敛住了眼中的情绪,挂起甜美的笑。“表哥,九娘来看你了。”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小包袱,一副娇憨的模样。实在不是萧九娘做作,而是根据她两辈子的见识,那种娇憨而甜美的小娘子是最不让人设防的。楚王这人情绪内敛,且心机深沉,九娘见识过五年后的楚王,对少年之时的楚王还不是很了解,尤其此刻他是‘表哥’,她是‘表妹’,所以表现的天真一些,总是没错的。楚王并没有说话,目光投注去了窗外。换着平常人自是尴尬的不得了,可萧九娘是谁,上辈子对着一脸冷肃的成年楚王都能没皮没脸的死缠烂打上去,又怎么会惧怕此时看起来还没那么危险的少年楚王。她不以为然的对常顺指了指,示意让他搬张凳子过来,待常顺搬来一张月牙凳,她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上去,见离楚王的距离远了些,还将凳子往前拖了拖,直到坐的楚王身前才罢休。“表哥这两日腿又疼了吗?那日离去后,九娘一直没忘记表哥腿疾之事,在洛阳停留的那两日,特意让婢女去药铺里买了一些药草。还记得那个大娘教九娘按摩之法的时候说过,搭配药汤浸泡,按摩效果会更好,所以九娘今日特意将药草拿了来,想给表哥试试。”楚王并不想搭理这个所谓的‘表妹’,他从小生长在世上最复杂的地方,自然明白这种人所思所想是什么。阿谀奉承之人,早年楚王身边不缺,自从他在宫中的地位大幅度提升以后更不缺,所以眼前这个‘小表妹’的心思,他实在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可是扯到自己腿疾一事——自从自己腿不中用了,楚王也是进行过一番彻底的了解。他的腿疾是因为毒,要想恢复以往,也只能从毒上面着手。却未曾想到只是一个少女随便的按摩一会儿,便能减轻疼痛。经过这几日,楚王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到那按摩之效,若说真有效也不太对,差不多能维持两日的时间,之后那种熟悉的胀痛与抽痛便又会回归。这期间他自然让常顺也帮自己按摩试过了,却是完全不能减轻疼痛只能加重,也因此明白那所谓的按摩之法其中定有猫腻。为了弄清楚这其间猫腻,楚王点了点头。少女似乎十分高兴的模样,小脸上绽放出一抹愉悦的光芒,她招了招小手让常顺过来,然后告诉他这小包袱里的药草要怎么处理。之后常顺便拎着那小包袱下去了,萧九娘见楚王一副懒得跟自己说话的模样,便默默的坐在那处,学着楚王看窗外的风景。只是坐了一小会儿,她便坐不住了,小声的问楚王要不要饮茶。之后不等楚王吱声,便站了起来,一点也不拘束的往靠墙的一处案几走去。那檀木案几上放了一个木制的都篮,都篮上放了几个倒扣的青瓷茶盏以及同色青白釉瓜棱洗口执壶,又有银质茶碾和茶盒等物,边上放了一个铜质的鼎状风炉。此时风炉的壶门已经打开,可见炭火,风炉之上放了一个长柄茶釜,里面的水早已沸腾。水是常顺早就烧上的,估计是想与楚王煮茶,倒是萧九娘的到来打断了这一行举。九娘也是看到风炉上的水沸了,才会有饮茶一说。九娘捣鼓了一番,才将茶釜中的茶汤分入两个茶盏之中,先端了一杯去给楚王,而后自己又去喝另一杯。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也是有些口渴了,便只顾自己去喝茶,留下楚王目视着手中的茶盏有些犹豫。碧色的茶汤衬着青瓷,显得格外的清爽。楚王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茶盏执于口前,轻轻的抿上一口,入口生涩,咽之甘甜,出奇的贴合口感。时下人喜饮茶,不光寻常老百姓喜饮,王公贵族乃至皇子嫔妃们都喜饮茶。楚王很小的时候便开始饮茶,但说不上来喜欢,也说不上来不喜,就是一个习惯罢了,却是深褐色的药汤在木盆中散发着缭绕的烟气,徐徐上升,朦胧了楚王清俊的面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略有些苦涩的气味儿,又有一种药草的淡淡清香,综合起来并不是那么难闻,当然也不好闻。楚王隔着缭绕的烟气看着对面那张小脸儿,她个头并不高,他坐在躺椅上几乎是与她平齐的状态。那张小脸上笑意盈盈的,似乎很纯稚的模样,可眼中却写满了讨好与巴结。楚王眼光闪了一下,正准备收回,却又在那双眼里看到一丝不明显的情绪。他眼睛不着痕迹的眯了一眯,低头看了看那盆深褐色散发着难为气味儿的汤药,又抬首望了对方一眼。他看到那双眼里那抹不明显的情绪,又跳动了一下。这是……戏谑?楚王并没有看错,恐怕萧九娘本人都没有意思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种情绪。常顺将药汤端来,九娘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上辈子的某些情形……楚王是极为爱洁的,且厌恶一切不好的气味儿。不过他这人素来深沉,旁人自是不晓,但并不代表类似常顺这种比较亲近的人也不知晓。萧九娘也知道,上辈子她帮楚王拔毒之时,可没少看到他厌恶却又不得不忍受的模样。萧九娘这人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总是在楚王跟前吃亏上当落下层,难得有机会可以看楚王笑话,当年可没少暗中偷笑。也因此当九娘看到楚王眼中那抹不显的厌恶之后,她心里更乐了。突然生出了一种戏弄的心情,于是她又道:“表哥,咱们来泡脚吧,你方才可是答应好了的哦。”楚王殿下是皇子之尊,又怎能当着一个小女娃,且又是自己‘表妹’的跟前出尔反尔呢?见楚王不言,她佯装拧着柳眉又道:“表哥你是不是怕苦,所以才会讨厌药汤?这种药汤是拿来泡的,并不是喝,所以你不要怕苦啊。”她脸上的那种嗔怪又有点无奈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阿姐正在哄幼弟吃药,只差放出‘你把药吃了我就给你糖糖吃’的诱惑之言。看起来着实让人忍俊不住,至少常顺是笑了,还发出不合时宜的‘噗呲’一声,惹来了楚王晦暗莫名的眼神。他赶忙正颜肃色,垂首站好,一副‘你们定是听错了’的样子。“为本王脱鞋褪袜。”楚王靠坐回躺椅里,道。这话定然不是对自己说的,萧九娘‘识趣’的退到一边去,摆出让常顺来的样子。常顺眼神怪异的瞥了她一眼,嘴角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上了前去,半跪着与楚王褪鞋。九娘把月牙凳搬了过去,指挥着常顺将楚王的腿放在凳子上,并将他的裤腿撩到极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