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声呼喊中透着无尽的惊恐,似乎见到什么恐怖至极的怪物,车里人迅速甩开车帘往外看,只见道路前方空空荡荡,唯有枫树下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瘦长,白发灰袍的中年男子。
绿水红树下,那个中年男子孑然独立,身材越发显得瘦如竹竿,薄如宣纸,仿佛风再大便能将他吹翻。他双手收拢在袖子里,对正面朝他奔过来的马车视而不见。
车上两人一见到他俱是如临大敌,片刻之后,车里人断然道:&ldo;冲过去。&rdo;
&ldo;是!&rdo;
车夫用力一挥马鞭,驱赶着马匹全速朝那灰袍人直冲而去。
灰袍人对疾驰而来的马车视而不见,他目光冷漠,仿佛眼见只是江山风月,清风拂面,就在马蹄近在咫尺,他忽而自衣袖中伸出双手,握起拳头,骤然间一跃而起,一对瘦骨嶙峋的手屈起握拳,碰碰两下,重重砸在马匹头部。
骏马吃痛顿足长鸣,被拳头硬生生砸得前蹄扬起。中年人自半空中轻若纸片,嘭的一声自背后张开一对巨大的光翼,光翼振动,他冲那辆车直飞过去,如鹰隼捕猎那般将车上的车夫猛然抓起,提着一个成年男子瞬间冲上十余丈高,高空中他手一松,任由那车夫尖叫着自空中摔落,落地时只听喀嚓一声脆响,头颈已扭曲成一个非正常的角度。
灰袍人这才振翅落地,双足一沾地,身后的光翼随之收起,他身后那两匹骏马嘶鸣着倒地,车厢犹自滑行数丈,终于停了下来。
四下脚步声沙沙不绝,无数身着红甲的士兵持长戈围了上来,不一会便将这残破的车厢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军官上前行礼:&ldo;大都督,末将请令缉拿叛贼。&rdo;
灰袍人这才转过头来,他面罩寒霜,淡淡地道:&ldo;旧友已至,陶兄却不下车相见,未免失了你们人族的礼数吧?&rdo;
车厢内却传来一声讥讽的笑声,车内人朗声道:&ldo;当不起大都督这句陶兄,若真是旧友,怎会一见面就摔死我的车夫?不过是抓陶某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大都督派过来这么多红甲军,不觉得杀鸡用了牛刀?&rdo;
说毕,那人自己掀开了车帘,从车上跳下,双脚一着地便整顿衣冠,举手投足俱是风流天成,倜傥潇洒。抬起头来,一张脸俊朗非凡,哪怕年龄已铭刻在眼角眉梢,若他愿意往花神节里走一遭,仍然是大姑娘小媳妇愿意娇笑着投以鲜花鲜果的美男子。
汤大都督看向他,目光复杂道:&ldo;陶兄凭一己之力,却能于天启城内外号令人族逆贼无数,你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抓你,怎能不慎之又慎?&rdo;
美男子浑不在意,微笑道:&ldo;大都督谬赞,陶某愧不敢当。&rdo;
汤大都督冷笑道:&ldo;忍辱负重,虚以委蛇,还养出来一个敢上秋叶京刺杀帝国太子的儿子,陶巽之,你没什么不敢。&rdo;
陶巽之微笑不变:&ldo;不敢,我不过略尽了些做人族百姓的本分,汤牧辛,反倒是你要我天启陶氏向羽人下跪,心甘情愿让子孙后代为奴为婢,这才是痴心妄想啊。&rdo;
汤牧辛是羽族人另一个响彻九州的名字。他出身宁州&ldo;杉右汤&rdo;,曾随羽皇南征北战,征服中州人族,帝国成立后任天启大都督,统领中、宛两州兵马政要,整个中州听他号令,连无梁殿里的几任人王都要仰其鼻息,个个看他的脸色行事。
然而汤牧辛虽跋扈专横,却对人族的读书人格外宽容,更与眼前的陶巽之曾私交甚笃,一听他这样说话,顿时沉下脸,冷冰冰道:&ldo;本督扪心自问,待你们人族读书人向来客气,多年来更是将你奉为座上宾,引为知己良朋,若真要让你们为奴为婢,你以为你陶氏一族能在中州逍遥快活到今天?&rdo;
被唤陶巽之的男子微笑道:&ldo;对啊,大都督尽管将我视为恩将仇报的小人,社稷倾覆四十二年,国不存久矣,我还要当君子做什么?&rdo;
汤牧辛被他噎住,硬邦邦地道:&ldo;你也说了国不存久矣,都已经不存了那么久,继续不存,依附我九州大帝国又有什么不好?翻翻你们的史书吧,天启万氏出了多少代昏君,齐心协力将东陆大地弄得乌烟瘴气,若无羽皇,中州越州哪来今日的治下清明,百废待兴……&rdo;
陶巽之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ldo;汤兄啊汤兄,你成日里找文人骚客编这些瞎话,说得多了,你自己难道也信了吗?四十二年来羽人在东陆竭民膏血,奴役百姓,你都当没事发生?易地而处,如果今天换成是我们人族打下了你们澜州的秋叶城,让你奉天启城为主,听天启城号令,试问你甘不甘愿?你要甘愿,你就不是羽族杉右汤氏的子孙,你就该是乌龟王八蛋!&rdo;
汤牧辛恼羞成怒,喝道:&ldo;死到临头还巧舌如簧,不知悔改……&rdo;
&ldo;是啊,我都死到临头了,还悔改来做什么?&rdo;
汤牧辛与他斗嘴从来就没赢过,只得忍了忍,缓和了口气:&ldo;陶兄,你我结交二十载,你这样一条道走到黑,是在逼我……&rdo;
&ldo;道本不同,多说无益,&rdo;陶巽之微微一笑,&ldo;汤兄,你抬头看看,这里山清水秀,有田有屋,村寨零落,炊烟相望,我以前就说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