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事情,效果竟意外之好,她便下楼拿起菜刀,接着切他没切完的茄子、黄瓜、一连为
他做了三天九餐的饭,连碗筷都不让他洗上一次。
为人民服务的木牌,在他们的爱情中间,是长了腿的,每次只要她一想他,他人在花池
边上,那木牌就会突然出现在最醒目那一株花棵中间。他在葡萄架下,木牌会突然挂在他身
后葡萄腾上,人一转身,头或肩膀,就撞在了木牌上。在他这一面,有时出门买鱼买肉,在
大街上见到一些情景,不免使人想入非非,可刚一开门进院,那木牌就出现在了门后脚下,
差一点踩上那块木板,使那想入非非的事情,转眼就成为现实。当然,有些时候,他并没想
她,而是妻子、儿子出现在了他的脑里,可一转身也又看见了木牌。这个时候,他本应有些
拒斥,然而事情却不是那样,他只要盯着那木牌看上几秒,妻子和儿子就会从他脑里暗然退
去,她光洁诱人的身子会立刻占据他的头脑,使她浑身血涌,激情荡漾,立刻跑到她的身边。
那样的事情,没有时间,不分地点,在那栋一号院的楼房里,客厅、厨房、洗澡间、书
房、师长的挂图室,还有深夜无人时的葡萄架下,哪儿都做过他们的爱事之床,都见证了他
们游戏样的灿烂的爱情。
在那短暂的一个多月里,他们做着本能的主人,也做着本能的奴隶。性的游戏几乎是他
们全部的生活内容和人生目标。他们让性变得浅显而又深邃,一文不值而又千金难买,闪耀
着几千年人性的光辉,又代表着几千年人性的坠落。每一次性事,都浮皮了糙,又备加仔细
认真,而真正到了刻骨铭心的终生不可以忘怀,则是那一个多月后的最后一周。时间之快,
是他们后来的发现,而在那时,在那一个多月中,他们并没有感到时间对他们有多少压迫。
部队要外出拉练去了。
营院里各个连队的门前,都停有一辆装柴、装煤、装粮食的汽车。原来那写着各种诗歌、
散文和表扬稿的连队黑板报,现在都已经是备战备荒为人民和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语
录和打倒美帝苏修反动派,一定打赢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标语和口号。在一号院与世隔绝般的
爱情中,吴大旺已经忘了他是士兵,已经忘了他是生活在一个军营之中,已经不太熟悉军营
中那一根火柴就能使整个军营燃烧起来的某种军人的精神。他已经有几天没有走出过一号院
落,而在这天,他不得不到市里去买油盐酱菜时,推着自行车刚一出门,就看见师直属队整
装待发的三个营、八个连,正跑步往操场上集合。
他问哨兵,部队干啥?
哨兵说,拉练呀,你不知道?
他没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忙骑车回了一趟连队,发现连队昨晚都已人走屋空,只留下养
猪种菜的几个留守士兵。他问他们,连队呢?兵们说,打前站了,老班长,连长和指导员在
连部给你留的有信。到连部取了那信,看信上只有一句话,说你的任务,就是牢记为首长家
里服务就是为人民服务。然后看着那信,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从天空浇下一样,有种被组织
和集体遗弃的感觉,在心中慢慢流散开来,脸上就有了一丝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