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郝二哥如鸡捣米般点着头正要应下,吴不悔蹲下身去,正色道:“若再有欺善怕恶,或坑骗外乡人之事发生,那可就再轻饶不得你了。”郝二哥点头如捣蒜,“英雄说得是,英雄说得是,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给您道歉,给您磕头,多谢宽宏大量,多谢饶我一条狗命!”“滚吧。”吴不悔起身。说实话,他也实在很不想看见郝二哥这张讨厌的脸。若不是顾念郝大哥最初的那一份善意,他只怕也想趁机出口恶气,才肯罢休。毕竟,他从不愿当那受气的包子,更不是什么用爱感化万物的圣父。半个时辰后,人群敲敲打打地离去。兰野走上前来,吴不悔叹了口气。兰野拍拍他的头,“受累了,大英雄,走吧。”说罢转身便走出了一段距离。吴不悔想了想,二人也没什么行李,扭身对跟过来的芍药道:“芍药,我们要告辞了。”芍药“啊”了一声,“这就要走了?”吴不悔点头,“大蟒山之事已了,我们实在也没有再逗留此地的理由。”芍药咬了咬下唇,眼睫微微颤抖,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悔哥哥……抱一抱我,好不好?”少女泪光盈盈,实在教人心生怜意,只是后背那道冰冷视线更令人胆寒,吴不悔一把握住芍药双手,用力上下一晃。“好芍药,此番多谢你出手相助,我等感激在心,他日有缘必然还会再相见的。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拜拜!”话毕将手一松,扭头便跑。他也不想如此慌张匆忙,只是再耽搁哪怕多一秒钟,那道视线定然会把他后背硬生生戳出两个洞来!快步跑到兰野身侧,吴不悔嘿然一笑:“久等久等。”兰野看他一眼,轻说一句:“知道就好。”芍药迎风而立,微风浮动她碧色的裙摆。目送那两道身影并肩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摊开手掌,半片花瓣静静躺在手心。芍药一抹泪珠,狡黠一笑,“不悔哥哥,‘缘’已种下,只待再见啰。”出息了敢撕人衣裳了“先生,妖王血珠找倒是找来了……”把那只剩一个瘪壳子的血珠递给明知先生,吴不悔尴尬地道:“只是似乎,没什么用了。”明知先生看也不看,抬手一挥,“知道了,扔了吧。先做饭。”饭毕,吴不悔正想问这第二件物品究竟算完成还是未完成?明知先生抹抹嘴,先声夺人。“第三物,白鹤宫宫主贴身寝衣一件。”吴不悔:“……”兰野:“……”见鬼!要去偷白萍他爹的睡衣?!沉默许久,吴不悔道:“先生,斗胆请问……”明知先生咳了一声,“别问。”吴不悔:“那……”明知先生:“别管。”兰野道:“可是先生……”明知先生一拂衣袖,站了起来,“哎呀呀!老夫自有用处!”去白鹤宫的路上,吴不悔试着问兰野:“此事,要不要,跟白兄说一声?”兰野道:“不光要说,还要托他帮忙。”……托儿子去偷老子的睡衣?吴不悔伸手摸了摸兰野额头,嘀嘀咕咕:“也没发烧,人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兰野笑笑,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吴不悔又自言自语一般道:“可是,上次,魔教大军对敌白鹤宫前,白兄似乎对我……十分失望来着……只怕……”“不会。”兰野笃定,“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吴不悔扪心自问,很快得出答案。似乎……为人也不怎么样啊?他试着道:“那兰野,你觉得我……”“善良,纯真,热情,仁义,高洁正直,救死扶伤,严于律己,赤子之心……”兰野不假思索,噼里啪啦如连珠串,各种溢美之词倒豆子般往外冒“停停停,打住打住,够了够了。”吴不悔一张老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再由着兰野夸下去他要爆血而亡了。他拧着眉毛,心中震惊。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盲目的吗?这滤镜也开太厚了吧喂?!!!吴兰二人跨进炽羽城城门,正是巳时。兰野飞鸽传信一封,邀白萍午时在春花酒楼碰面。春花酒楼一切如旧,热闹非凡。还是之前那间雅座。午时一到,一管玉箫将门帘挑开。“小兰野!找你白哥哥何事?”人还未进,声音先至。白萍跨步入内,目光恰好落到坐在外侧的吴不悔脸上。他嘴角笑意先是一僵,垂下了眼睫,片刻之后,再抬起双眼,已经重新挂上了笑。“小吴兄弟,别来无恙。”“白兄风度翩翩一如往昔。”吴不悔讪笑。白萍施然落座,“不过数月不见,小吴兄弟怎的如此客气了?”“是这样的白兄……”吴不悔正要把已经打了几十遍的腹稿念出,白萍一抬手,没让他说。“无须多言,既然小兰野已经做出选择,那我必然同他一样。”吴不悔:“可我是从魔……”白萍打断他:“哪怕你是从屎坑里爬出来的,只要小兰野认可,我便信你出淤泥而不染。”吴不悔几乎要怀疑白萍是不是暗恋兰野了?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又吓了一跳。换作从前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觉得一个男人会暗恋另外一个男人?难不成,自己的思考方式已经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苍天!大地!难道钢筋一般的直男,真的有被掰弯的可能吗?!偷偷瞄了一眼兰野,目光扫过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心中忽然又有些释怀,话说,这样一张漂亮到令人失语的脸,这样一个清风霁月、矜贵无双的人,随他男女老少,也很难有人会不喜欢吧?想到这里,脑中自动浮现出一双半眯着的紫色眼眸。吴不悔打了个哆嗦。不,还是有人不喜欢兰野的,或者说,那魔头对他的执念,已经复杂到有些癫狂了。“怎么忽然开始发呆了?”白萍五指在吴不悔眼前晃了晃,“我说什么你听见了吗小吴兄弟?”吴不悔回过神来,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好吧,既如此,白兄,能否请你帮忙,取来白老宫主的贴身寝衣一件?”白萍嘴角的笑容凝固了。“父亲的……寝衣?”吴不悔单手扶额,低低“嗯”了一声。天知道他觉得自己此刻有多像一个变态。白萍的目光带着三分惊讶七分不解,转向兰野。兰野平静地道:“白兄,全靠你了。”白萍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吴不悔透过手指缝隙,偷偷打量白萍五颜六色的脸。出乎意料的是,白萍神色只变幻莫测了片刻,很快恢复如常。他略略撅了撅嘴,然后对着兰野咧出八颗锃亮白牙,爽快地道:“既然小兰野开了口了,好,我帮这个忙就是。”“你娘不会有意见吗?”吴不悔脱口问道。兰野喝茶的动作一顿。默然片刻,白萍咧嘴一笑:“我没娘。”吴不悔“啊”了一声,连声道歉,“对不住,实在冒犯,我并不知……”白萍打断他:“不不不,小吴兄弟会错意了。‘我没娘’的意思是,我是真的没有娘。我是被父亲捡回白鹤宫的。”说着看向兰野,目光忽然有些悠远,“所以小的时候,宫中之人总是背地里骂我野种,没脸没皮,又没本事,却霸占了少宫主的位置。我那时胆子小,父亲又忙,我不敢说,只知道哭,还是小兰野人小鬼大,帮我教训那些欺负我的调皮鬼,教我拿出少宫主的身份压人,威胁他们会去我爹面前告状,虽然我从未见过小兰野用自己的身份摆谱,也从没真的去我爹面前告过状就是了。不过这法子很管用,后来,渐渐地就再没人敢欺负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有青城派少城主罩着,又有谁敢再找我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