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意识到皮尔逊正在审视着她,心想撒谎没有什么好处。&ldo;不是,&rdo;她说,&ldo;我所希望的是让贾克斯有机会过上更加完满的生活。&rdo;
皮尔逊点点头,&ldo;你希望贾克斯有一天能成为法人,是吧?拥有某种法律人格?&rdo;
&ldo;是的,我希望如此。&rdo;
&ldo;我敢说贾克斯也是这么想的,是吧?成为法人?&rdo;
&ldo;基本上是的。&rdo;
皮尔逊点点头,似乎是证明了他的疑虑,&ldo;这样的话就没戏了。和他们聊天很愉快,这挺不错,但是你给他们这么多关注,这是在鼓励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rdo;
&ldo;为什么这就没戏了?&rdo;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ldo;我们要的不是拥有超级智能的雇员,而是拥有超级智能的产品。你提供给我们的是前者,这不能怪你,没有人花了这么多年养育数码体之后还会把它看成产品,但是我们的业务不能建立在那种情感之上。&rdo;
安娜一直在假装这件事不存在,但现在皮尔逊把它挑明了:幂级的目标和她的目标存在根本的不相容。他们想要一个东西,能像人一样对问题给出回答,对待它却不用像对一个人那样负有各种义务。这是她所不能提供的。
没人能提供这样的东西,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存在。她花了这么多年去抚养贾克斯,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学会聊天,也不仅仅是培养他的业余爱好和幽默感。正是这些时光,让他拥有了幂级所寻找的一切属性:能够流畅地探索现实世界,能够创造性地解决问题,能够做出可靠的判断,让别人可以把重要的决策交给他。每一个使人比数据库更加宝贵的特质,一定都是经验的产物。
她想告诉他们,蓝色伽马那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正确:经验不仅是最好的老师,而且是唯一的老师。如果说她在抚养贾克斯时学到了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没有捷径。如果你想创造出二十年的生命所带来的常识的话,那你就得投入二十年,因为用一些启发式的教育方法是不可能缩短时间的,经验这个算法的时间复杂度是不能被压缩的。
哪怕人们可以截取所有这些经验的一个时间断面然后无限复制,哪怕人们可以廉价地出售这些副本甚至白送给别人,得到的每一个数码体也都是曾经活过了那一生的。每一个数码体都曾经用全新的双眼看过这个世界,都有过幻想成真和破灭的经历,都已经知晓说谎是何种感受,听到谎言又是伺种感受。
这意味着每一个数码体都应当得到某种尊重,幂级所无法给予的尊重。
安娜进行了最后的尝试。&ldo;这些数码体作为雇员仍然可以为你们盈利。你们可以……&rdo;
皮尔逊摇摇头,&ldo;我很理解你的努力,祝你好运,但这并不符合幂级的目标。如果这些数码体能成为产品,潜在的收益也许抵得过风险;但如果它们只能成为雇员,那就是另一种情形了。这么大的投入如果只带来这么少的回报,我们不可能接受。&rdo;
当然不可能,她想。还有谁能接受呢?除了一个狂热的人,一个被爱驱使着的人,一个像她这样的人。
安娜正准备给德雷克发一条消息,告诉他和幂级的会面失败了,这时机器人的身体活过来了。&ldo;会面怎么样?&rdo;贾克斯问,但是他从她的表情里已经明白了问题的答案。&ldo;我的错吗?他们不喜欢我给他们看的东西?&rdo;
&ldo;不是,你做得好极了,贾克斯。他们就是不喜欢数码体;我以为我能改变他们的想法,然而我错了。&rdo;
&ldo;值得‐试。&rdo;贾克斯说。
&ldo;我想是的。&rdo;
&ldo;你还好吧?&rdo;
&ldo;我没事。&rdo;她向他保证。贾克斯拥抱了她,然后走回充电平台,返回数据地球。安娜独坐在桌前,盯着空空的屏幕,思索着用户组还剩下什么选择。在她看来,只剩一条路了:为多维体工作,并试图说服他们神经源引擎是值得移植的。她需要做的无非是戴上捷立亲贴片,加入他们工业化的育幼实验。
不管她对多维体有什么看法,起码这家公司理解实时互动的重要性,而幂级不懂。玄思数码体也许独处温室中就能心满意足,但如果想要它们成为有生产力的个体的话,这不是一条可行的捷径。必须有人花时间陪他们,而多维体对此一清二楚。
但她不喜欢多维体为了让人们花时间而采取的方法。蓝色伽马的战略是让数码体变得可爱,多维体却采用的是不可爱的数码体,然后用药物迫使人们喜欢它们。在她看来,显然蓝色伽马的方案才是正确的,不仅更合乎伦理,而且更有效。
事实上,考虑到她现在的处境,也许这个方法过于有效了:她正面临着一生中最大的一笔开支,而这笔开支是为了她的数码体。当年的蓝色伽马里没有人预料到这种情形,但也许他们本该预料到的。没有羁绊的爱,正如同零一欲望想卖的东西一样,纯属空想。爱‐个人就意味着为他做出牺牲。
而这正是安娜考虑为多维体工作的唯一原因。换了其他情况,她会觉得一份要求她使用捷立亲的工作是种侮辱:她和数码体共事的经验不比世界上任何人少,而多维体却在暗示,没有药物干预,她就不能成为一位高效的训练师,训练数码体正如训练动物一样,是一份工作,一个专业人士不需要爱上任何一项任务也能做好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