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把家中为数不多的肉,切了十多片,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这是来到延安八年来,所有人吃得最惬意的一顿。饭吃到一半,班里的小刘冲到了霓裳记,拽着季云漫起身,气喘吁吁地说:“云、云漫姐,快!他们说,说89师,回来,回来了,就在村口呢”季云漫听得很清楚,扔下手里的碗筷就往外跑,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她的心脏突突突地跳着,就连手臂上的袖套都没来得及取下来,一个劲地就往村口跑。这是她八年来为数不多的奔跑,而内心是激动地,雀跃的,她的身后,是段家所有的人,齐潇潇搀扶着沈书庭走得很大步,宋茹穿着高跟鞋跟在身后,一深一浅地小跑。而单行则是跟在李嫣怡身后,深怕李嫣怡哪一步没踩稳摔一跤,大家挤过热闹的人群,终于来到村口。不远处,89师的队伍站在村口的大树下,稀稀拉拉的几十人,面黄肌瘦,每个人身上的伤大大小小,有的严重走不了路,有的还能勉强站起来,虽有的人还缠着绷带,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接近村口时,季云漫固然停了下来,她的眼神在人群里慌乱的寻找着,一万人的队伍,只剩下眼前的这寥寥几十余人,这不由得让她心底一颤。身后,宋茹索性脱下了高跟鞋,还想着继续往前跑,不料被沈书庭一把拦住。“拉着我干嘛,去接亭泛啊~”宋茹不解,愤愤的问道。沈书庭顺着季云漫的目光看过去,如果季云漫没有看错,他也没有看错的话,队伍里并没有段亭泛的身影。他上前了一步,压住季云漫的肩膀说:“云漫,你别着急,我先去问问什么情况,或许,89师分了好几批回来。”季云漫点头,眼神中有几分失望,她根本不敢往下想,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沈书庭一步一步地朝89师走去。她不敢呼吸,胸口随着沈书庭的脚步起伏着,不确定的她又再一次看向人群,在她番外终霓裳终章一:她的梦境“笃笃笃,卖糖粥,三斤金丝柚四斤壳,吃侬个肉,还侬个壳,李家老爷爷,问侬讨只哈巴狗。笃笃笃,卖糖粥,三斤”季云漫趴在阁楼的窗口,弄堂里传来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另一边则是季学林做菜的香味,阵阵地从阳台飘到季云漫的鼻尖。她猛的睁眼,麻雀唧唧喳喳地成群飞过弄堂的天空,时而还能听到白鸽咕咕咕的叫声,翅膀噗嗤噗嗤的停在楼顶。“云漫,我要出去给客人量尺寸,你下来看着店。”楼下传来爸爸季学林的声音。“来了————”季云漫应了一声,推开凳子就往楼下跑,她看见季学林边取下围裙边对她说:“菜做好了,你先吃,不用等我。”“好。”季云漫点点头,吃着季学林做的饭菜笑得生甜。一辆轿车驶入弄堂里,引来阵阵唏嘘。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他笔挺的站姿和一身干净整洁的西装引来了众人的目光。男人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手腕上的手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季云漫放下碗筷就跑出去,浅粉色碎花裙在微风中摇曳,半披的卷发留置于身前,她笑着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是来买衣裳的吗?我家爸爸出去了,我可以给您介绍,我也是一个出色的裁缝。”男人愣住,目光停在季云漫的眼睛上,她眼睛很大,很有灵气,又被她热情的态度逗笑:“没错,但我们能认识一下吗?你叫什么名字?”季云漫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埋着头小声说:“我我叫季云漫,四季的季,泛泛皆云漫的那个云漫。”终章二:她的一生《霓裳记》这个名字。在季云漫的心里是那么近,又是那么的远。幼时开始,她就跟着爸爸学习季家祖传制衣的手艺,季家的手艺是从清朝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早前,上海市井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料子没有手艺贵},说的就是她家的霓裳记。1936年她遇到的那个根正苗红的少年,是她此生都不能平息的梦,这一生,她没有再嫁,只收了一个战后遗孤做徒弟。在李嫣怡百年后,单行回了老家,她和宋茹便回了上海,霓裳记重新开张,就是她这辈子唯一想要做的事。宋茹晚年患上了子宫癌,临走的时候还放心不下她,直到离开也没松开她的手,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只剩她一人了。人们口中常说的孤独终老,或许就是这个滋味,可偏偏命运弄人,让她活了这么久。她常常自讽,人这一生可真难,不仅要学会告别,还要学会孤独。在她85岁那年,她去了一趟北京,在天安门城楼下看着空中飘扬的五星红旗站了好久,她想,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受这份安定太平的来之不易。只可惜,他没有机会看到了。回到上海,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某天的一个下午,霓裳记接了一个电话,是从延安打过来的。“云漫。”沈书庭的声音虽苍老了几分,但季云漫还是一听就知道是他了。“沈大哥最近身体还好吗?”她问。“挺好的,你呢?”“我也挺好的,就是最近感觉喘不上来气,不过闭上眼休息休息就又好了。”沈书庭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潇潇昨天托梦给我了,她说亭泛在那边很好,让你不用担心。”季云漫也笑出了声:“他那人一辈子都满嘴跑火车,我现在呐,可是不会再相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