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昭突然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ldo;四娘子……&rdo;
&ldo;我的二位姊姊都已经死了。况且,圣上严令再不许行扶乩之事。&rdo;宋若昭终于止住笑,神色惨然地道,&ldo;郭贵妃是当今太子之母,炼师却指她一旦成为皇后,就将步则天女皇的后尘,还说是柿林院中扶乩的结论。炼师想过这样说的后果吗?炼师是自由身,或许尚能一走了之。我和小妹若伦怎么办?既然终其一生,我们都离不开这座柿林院,走不出大明宫,你让我们今后如何自处?&rdo;
&ldo;炼师请回吧。&rdo;宋若昭下了逐客令,&ldo;你怎么去向圣上复命,是你的事情,但千万不要把我牵连进去。我只想带着小妹若伦,在柿林院里安安静静地活下去。&rdo;
裴玄静点头起身:&ldo;我明白了。&rdo;
4
将近正午的时候,裴玄静从大明宫铩羽而归。她没能说服宋若昭,但并不沮丧,对于&ldo;璇玑无心胜有心&rdo;的推理,裴玄静还是有充分自信的。宋若昭的抵触态度反而增进了裴玄静的信心。
她只是没有想到宋若昭的恐惧。大明宫中人皆有之的畏惧,今天她在宋若昭的身上又看见了,并且比过去任何一次的印象都更加深刻。
怎么办?明天是皇帝给的最后期限,要不要把宋若华拼死想表达的意思,告诉皇帝?
裴玄静犹豫着。才不过几个月前,当她破解《兰亭序》之谜时,面对触及大唐皇权根基的谜底,她都能无所畏惧,向皇帝从容陈述。现在想来,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也。
今天,裴玄静的胆量却变小了。
因为她有机会深入到大明宫的腹地,才真正懂得了皇权的可怕。
秉持真相,是裴玄静的原则。为此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是其他人呢?
马车停在金仙观前,裴玄静刚踏上台阶,忽听有人在喊:&ldo;静娘!&rdo;
裴玄静大喜:&ldo;韩郎!&rdo;
来者是刚下终南山的韩湘。
仍然一副不经世事的模样,半年多不见,韩湘没有跟着聂隐娘学到半分侠气,反而更有闲云野鹤的仙气了。因为也算修道中人,韩湘进金仙观时就像走亲戚串门似的,毫无常人对于这所皇家女观的敬畏。见到裴玄静更是亲热,干脆自称为&ldo;道兄&rdo;了。
约略攀谈几句后,裴玄静就发现,这位&ldo;韩道兄&rdo;不但对近几个月中的京城状况惘然无知,甚至连同行者聂隐娘的去向都稀里糊涂。他先是言之凿凿,说自己是和聂隐娘一路同行来到长安的。可又说,就在春明门外将入长安时,聂隐娘丢了。
&ldo;丢了?&rdo;
&ldo;是啊,我一不留神,隐娘和她的夫君就不见了。&rdo;韩湘满脸无辜。
聂隐娘夫妇不愿在长安城内暴露行藏,本在情理之中。不过这种突然消失在同伴面前的方式,也太有聂隐娘的风格了。更奇趣的是,韩湘丝毫不以为意,索性自己一人在城外的客栈歇息一宿,今日方姗姗然入城而来。要说潇洒和任性,世人还真没法和他们比。
听着韩湘绘声绘色地叙述打劫吐突承璀的经过,裴玄静颇感心虚。聂隐娘虽不曾特别关照,裴玄静也知不该告诉韩湘,就在昨夜,聂隐娘已到访金仙观,并且给自己留下了一幅无&ldo;心&rdo;的《璇玑图》。她更不会告诉韩湘,昨夜隐娘连半个字都没提到他。
总之,对韩湘撒谎是最容易的,因为他压根不会察言观色起疑心;但又是最不容易的,因为会遭到自己的良心谴责。
突然,正说得起劲的韩湘停下来,东张西望。
裴玄静问:&ldo;韩郎,你找什么?&rdo;
&ldo;崔淼。他人呢?&rdo;
&ldo;崔郎……&rdo;只要一提起崔淼,裴玄静的心跳就会加速,&ldo;他在宋清药铺落脚。&rdo;
&ldo;不住在这儿?&rdo;